白露是一年当中的第十五个节气。
也是秋季的第三个节气。
该节气结束了暑天的闷热,天气逐渐转凉,寒生露凝。
然而凉爽的天气也止不住史镖头等人身上浸出的冷汗。
所谓一猪二熊三老虎。
哪怕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林高手,在野外遇到这三种畜生,也要颇费一番手脚。
更何况史镖头等人,只练过一些粗浅功夫。
也就对付对付流氓匪寇还行。
很不巧,他们一行七人此番狩猎便遇到了熊瞎子。
少镖头林平之在两名趟子手的护送下已经离开。
福州通判丘大人的庶子丘仲南不幸走散。
只留下史镖头、方镖头以及四名趟子手断后。
侥天之幸,这熊瞎子虽猛,但却刚生了小熊崽子,有了软肋。
林中的枯叶新叠了一层。
熊瞎子暴躁怒吼,身下的小熊崽子尚处懵懂之时,不知情况,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六人分六个方向,面朝中间的熊瞎子缓缓后退。
突然,熊瞎子认准一名壮汉,猛地冲了过去。
“王七!”方镖头朝一名壮汉喊道。
那人意会,健步直冲留在原地的熊崽子。
熊瞎子回头一望,为护幼崽,只得又冲向趟子手王七。
“赵家小子!”方镖头继续指挥着。
被喊到的那名青年汉子拔腿向熊崽子冲了几步。
熊瞎子一看,又只得放弃王七,回到熊崽子身边。
人立而起,朝着周围六人狂叫嘶吼。
却也放弃了扑杀众人。
六人就这样缓缓退后,直到视线中已看不到熊瞎子的身影,但也看不到同伴。
当即各自选择合适的方向逃离此地。
微风吹过,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
被秋风卷着的最后一片树叶,旋儿旋儿的绕着大树转,间或在空中往上腾起,象是鼓足勇气重新跃回枝头。
但一阵更猛烈的秋风扫来,将树叶挟向远处,遥遥坠坠。
方镖头一路狂奔,自觉安全后才放慢脚步,心情不由一阵放松。
此行虽出了意外,但却是有惊无险。
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下,自己与少镖头和史镖头便有了共患难的经历。
想必以后在镖局的地位还能再上升几分。
当然,前提是丘少爷平安无事。
否则丘通判震怒之下,少镖头有总镖头保,史镖头根深蒂固,人脉颇广。
自己这群人怕是会被殃及池鱼。
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官道上等候。
等镖局支援人手,再一同入林寻找丘少爷踪迹。
不知不觉间,方镖头已行至雁环岭东坡南侧悬崖下。
悬崖数十米高,且陡峭光滑,难以攀爬。
只需再往东走个几百米,便可从东坡上去,至山顶再下西坡,复行三里多地后上官道。
走到这里,方镖头已经累的口干舌燥,腰间水葫芦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得选棵百年梧桐以背靠之,稍事休息。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仿佛是大自然用画笔轻轻勾勒出来的图案。
方镖头坐在柔软湿润的枯叶堆上,仰头看天。
视线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欣赏着晶蓝的天空。
一时间竟心潮澎湃,飒然一笑道:
“秋风又起添愁绪,千里云烟一笑收。”
忽然,方镖头脸上笑容一收,眉头紧紧皱起。
透过一处树叶缝隙,竟见在那悬崖边缘,站着一道笔直的人影。
想要仔细看清来人是谁,却因对方逆着光,只能看清轮廓。
雁环岭如此荒凉,突然出现一个人,着实有点诡异。
难不成此人是专程挑个风水宝地,跳崖自尽?
“好兴致,好文采。”山上那人传来一声赞叹。
此地林遮叶茂,我看得见他,他却见不得我。
要不劝他一番,听声音年龄不大,死了岂不可惜。
还不如跟我混上一番,也好与那史镖头抗衡一二。
方镖头当即开口道:“小兄弟为何来此。”
“自是为你而来。”
话落,林坤神色一动,却是察觉到有人和猛兽正在靠近方镖头位置。
旋即施展踏坤闪,顺着西坡而下。
在身兼一百六十斤负重的情况下,数十米高的陡峭悬崖,他可不敢轻易尝试。
“你是何人?”
方镖头问了声,却发现人已不见。
走了?应该是下来找我了。
不知为何,方镖头一回想刚才那人的身影,总感觉心底莫名发寒,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就好像之前,那熊瞎子朝自己冲来的感觉一样。
镖局的救援没那么快,而且留在总舵的那些镖师趟子手与我都算熟稔。
莫不是仇家?
难道是史镖头还在怨我,要为他那远房亲戚报仇?
不对不对,这点小事不至于史镖头起杀心。
若是仇家的话,也不该派个如此年轻的来。
对啊,他应该本不是为我而来。
只是听到我刚才那句即兴之作,才如此回答。
莫要自己吓自己才是。
方镖头压了压心底不安,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了想。
我竟有如此天份,可惜当初家里供不起读书,不然高低得是个秀才老爷。
想着想着,方镖头不由会心一笑。
突然,其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你在笑什么。”
方镖头骤然一惊,抬头侧目一看。
只见林坤正站在其身后,低头俯视着。
“鬼!”方镖头起身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双腿用力猛蹬,期望远离林坤。
蹬了几下后,这才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眼前这少年似是有些熟悉。
“老葫家的坤娃?”方镖头满脸惊疑之色,“怎的是你?”
不得不说能混到镖头位置的方镖头有几分心性。
数息间便镇定下来。
我与此娃平日素无交集,他刚在山上说是专程来寻我,怕是为他哥哥的死讨个说法。
从山上下来,往返之距也有两里路程了。
怎的十几息便已无声无息至我身后。
此等轻功,就算跟江湖上那万里独行比也大差不差了吧。
这小子藏得也太深了,莫不是传说中绝世天才得了高人指点的戏码。
但见林坤背负双手,一点点朝方镖头逼近,语气淡漠道:
“方镖头是个聪明人,既认得我,想必也猜到我此番前来是为何吧。”
方镖头深吸一口气,顶着莫大的心理压力站起身来,沉声道:
“你可是怪我当初没有护好你哥哥。”
林坤微微一笑,密林中透下的一缕金光照亮其半边脸,让人既觉和善又觉可怖,诡异的很。
“也不知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明明逃出生天,却又自投罗网。”
“今日我便是前来了结你的。”
说着,林坤余光一扫,看向方镖头那握紧刀柄却又不停颤抖的手。
若是换做其他性子急躁鲁莽的镖头。
无论前因后果,在听到这番话时,定是照头一刀再说。
但方镖头向来行事理智,且见多识广。
林坤虽未真正动手,但他已判断出自己恐非对手。
握紧刀柄是多年走镖遇险之本能,颤抖是因为自知陷入生死危机,且还要理智控制自己不要动手。
心思百转,寻那一线生机。
“当初史镖头给我父亲说,你武艺高超,便让我兄长随了你办事。”
“你却如此置我兄长于险地,害其丧命。”
“相较他们,你已多活了三年,且知足吧。”
“念你同为镖局之人,当下自裁,我可饶你妻儿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