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迎说完,她身边一个男人立刻接话道。
“老板说不定就是怕我们吓到才这么说的,我之前听说,奉金以前是专门做纸扎生意的,这里沿海,奉金山里的土壤却很肥沃,那是因为抗战时在沪市死掉的人都被拉到奉金来埋了。当时死人太多谁也认不清时谁,所以就找人给自己家人扎一个娃娃上面写上生辰八字,做了法事,取一捧奉金的土塞在人偶里带走,也算是落叶归根……”
“行了你别说了,吃着饭呢怪瘆人的。”
许风迎身边一个长发短裙的女人皱了皱眉。
“郁青青,你胆子也太小了,你看人家风迎姐脸色都不变。”
陆吉不以为然。
许风迎抿嘴一笑。
“这种志怪故事听听就得了。奉金早就被开发成旅游区,要是山里真有鬼,还能让我们进去吗?”
郁青青忽然打了个寒噤。
“可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确实听到当地人再说,晚上十一点以后不能进山。”
“那是因为山里雾气大,路面潮湿,怕人在山里摔了出意外而已。”
陆吉和郁青青争论不休。
话题的发起者许风迎却没有在继续讨论,她的目光不经意瞥在韩阅川几人的身上,发现他们都神色凝重,时不时看向那对娃娃,不知在思索什么。
许风迎低头,若有所思的拿起勺子在自己的碗里搅和着。
“韩队有心事吗?”
韩阅川本来在发呆,听到身边的许风迎忽然叫自己微微一愣。
她声音不大,似乎还故意压低了不少。
身边除了沈谈外,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二人正在交流。
许风迎抬头看着他,“您来奉金,真的是来团建的?”
许风迎是个聪明人,但韩阅川并不想将实话告知,斟酌片刻后他模棱两可道:“算是私事吧。”
“看来韩队还是不相信我。”
许风迎抿嘴一笑,抬头看向包间外正在忙碌的老板,“亏我还在老板面前替你打掩护。”
韩阅川瞥了她一眼。
许风迎眨眨眼。
“韩队编故事的能力越发的强了,什么时候兼职去公墓做销售了?收入怎么样,还缺人吗?要不要我也来帮帮忙?”
许风迎戏谑的眼神带了点质问。
莫名的,韩阅川有些心虚。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许风迎笑了。
“刚刚上来时和韩老板聊了几句,一不小心就问出来了。虽然你忘了和我串供,可我也没给你掉链子。韩队,你说这算不算默契?”
韩阅川越发摸不透许风迎的意思。
他端着汤碗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那你呢?真的是来团建?”
“是啊。”
许风迎面不改色的直视他,“我真的是来团建。”
韩阅川现在已经习惯许风迎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的坦然。
他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目光灼灼。
“可我现在一点都不信你说的话。”
“韩队你这样,可是会让我很伤心的。”
许风迎微微挑眉,刚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只猫猛地窜进房间,惊呼一声后径直朝着许风迎扑去。
“喵呜——”
韩阅川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将许风迎拉到了身后。
谁知猫咪跳到一旁的柜子上后立马转移了方向,朝着许风迎不远处的郁青青扑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郁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她本能的尖叫起来,身体一颤,端在手里的汤碗瞬间失去平衡,滚烫的汤汁倾泻而出,不偏不倚地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啊!”
郁青青尖叫着站起来。
“死猫!快走开——”
她一脚踹在猫咪的头上,猫咪惨叫一声吃痛跳开。
可它还是以迅雷之势抓住了餐桌上的一块炸鱼,跳着跑到外头啃起来。
“你这畜生又闯祸!”
听到动静,老板的脸色难看的在门口揪住了猫咪的脖颈狠狠打了两下,猫咪叫嚷着,一溜烟跑远。
老板慌忙跑进包间。
“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这顿我请了,打扰大家了!”
虽然被猫咪吓了一跳,可老板态度诚恳,大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郁青青有些沮丧,看着身上弄脏的裙子,脸色有些不好。
“青青,我先带你去我房间换衣服吧。”
许风迎安慰了郁青青好几句,郁青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许风迎带着人去换衣服。
留在包间吃饭的人也性质阑珊起来,随着陆陆续续的离开,很快,包间内就留下韩阅川和颜开乐四人。
“韩队!那个这个娃娃和我们在发现刘禹城的屋子里找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颜开乐神色紧张,迫不及待的开口。
“正常,这既然是奉金一带的习俗,那就说明盗取陶贵芬尸体配冥婚的对象确实就是奉金本地人。”
韩阅川注意到一旁的沈谈的神情格外严肃。
“怎么,你也被这个娃娃吓到了?”
“我只是奇怪。”
沈谈微微抬头看向那对娃娃。
“方才许风迎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是故意暗示我们什么?”
说罢,沈谈瞥了韩阅川一眼,“刚刚你们俩私下嘀咕什么呢?”
“她问我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韩阅川没听出沈谈语气的阴阳,沉默了一会后,他忽然抬头问他们。
“沈谈,老马,小乐。——你们觉得许风迎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阅川冷不丁的提问让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从盛心碎尸案开始,她似乎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看似和每一个案子都没有关系,却又十分巧合的游离在这些案件之外,不是全然毫无关系。”
韩阅川面露疑虑。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们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有她的算计,她在酝酿一个很大的计划,或许我们这些人,都是她手里的棋子。”
“无脑短剧看多了吧你。”
马缇京挥了挥手,“一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能有这么大能耐?你说她能力强,胆子大,精通人情世故我还能信,可你说他把我们这三个人精耍的团团转,我不相信。”
“我对许风迎倒是印象不错。”
颜开乐抬头,“聪明,大方,能干。也许她不是一个单纯无辜的人,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不是一个坏人。”
“我赞成。”
沈谈推了推眼镜,“她或许没那么干净但绝对是友非敌,而且老马说的也很对,就算再聪明,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你没必要如临大敌。”
韩阅川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可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没有这么简单。盛心的案子这么大,她知情不报本是有罪,却能在关键时刻拿出证据获取法庭谅解。之后没多久,她就成了曼宁的总经理,还牵连到了程以林父子的纠葛当中,如今我们要细查陶家女儿的失踪案,她竟然又出现了……”
“巧合而已,要这么说的话,咱们支队这么多法医,你说的案子我都有参与,难不成,我也有问题?”
韩阅川无语。
“哪能这么类比?”
“我只是希望你能改改你思虑过度的这个毛病。”
沈谈抱着胳膊往后一靠,“再说了,就算许风迎接近我们真的是居心叵测,你又能如何?你知道她要做什么?你又能阻止什么。”
沈谈总是犀利又一针见血。
韩阅下哑口无言。
“行,就当我是想太多。”
“许风迎脑子灵活,恐怕我们的目的是瞒不住她的。不过我想她来这里应该也有自己的目的,应该也不会干扰我们查案,再说了,小乐不是和她住一起吗?就算有异常也能盯着。”
“啊,所以我是间谍啊?”
沈谈的话让颜开乐茫然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让我去蹭饭呢。”
“许风迎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就算和这次的案子无关,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沈谈嘱咐道,“她主动提出和你同住,或许是想通过你了解些什么。你记着,无关紧要的信息透露一点无妨,正好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马缇京将碗里的饭吧啦到嘴里,一边嚼一边道:“虽然是暗查,也不能就这样吃吃喝喝就算了吧。”
“那些失踪案都有一个最大的共性,就是无法确定真实的失踪时间和具体的地点。”
韩阅川思索了一阵后有了主意,“既然我们现在假身份坐实,那不如兵分两路,我和沈谈去镇子上,以一条龙服务的身份去打听冥婚交易。老马,你想办法拿到【意秋】道路附近的监控。——小乐,你就负责盯着许风迎。”
……
房间里,老马,沈谈和韩阅川围坐在一起,眼前是老马临时安装的几个“地鼠”监控,还有摊开的不少案卷资料。
吃过饭,他们各自开工,一直到近天黑几人才回到房间交换消息。
“陶贵芬的女儿原名陶莎,是个互联网打假博主,账号于六年前的八月停更,最后一次更新的内容是有关水产市场短斤缺两的曝光,虽然当时查到用户消失时ip所在地是奉金,但因为当时搜查的重点方向都放在了陶莎个人情感问题上,所以直接忽略了这一点。”
“当时经办的警员都认为,陶莎失踪是因为受到了情感打击离家出走,但她的母亲陶贵芬却始终坚持陶莎是遭到了打击报复。当时并没有任何行程证明陶莎到过奉金,但她母亲陶贵芬却表示陶莎曾说过她想到了一个极好的选题要到奉金来拍摄。”
马缇京顿了顿,“但,经办的警员查了奉金所有的住宿场所,甚至还给出租车要道监控发布协查,但都没有找到陶莎来过的痕迹。这段视频,是在马路后门一个废弃的厂房发现的,幸好内部的芯片还在,为了拿到这个东西,我差点让人当成贼抓起来。”
韩阅川盯着马缇京手里的监控屏幕皱眉。
“陶莎案能找到的信息不多,老马,你确定这段视频是九年前的么?”
“我确定,电子产品的更新迭代很快,不同设备拍摄出的视频画质有很大的差别。而且我已经与周边的居民确认过,视频里拍摄到的民宿装扮确实是九年前的样子,所以如果视频内容属实,那么陶莎失踪前最后到过的地方,就是【意秋】小院。”
“可是当年经办的警察有排查过【意秋】小院,并没有陶莎来过的痕迹。”
“痕迹可以抹除,特别是在奉金这样群体意识强烈的地区,相互袒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韩阅川心里显然已经有了思路。
“我和沈谈没有套出太多的消息。只知道,这里的冥婚交易都是一个叫‘瞎子’的瘸腿男人在负责,在之前证人的证词中,也有人提到过这个瘸腿的‘瞎子’,但是我们并没有问到这个人具体的姓名,甚至连他的相貌,村子里的人也说不清楚。”
“肯定有过改装。”
沈谈插嘴道,“做这行的人不愿意露脸也是正常的,又瘸又瞎,怎么听怎么奇怪。”
“啊——”
正聊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传入耳中。
尖叫声是从顶楼传来的。
而顶楼唯一一间房是许风迎和颜开乐所住的套房。
几人迅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心头一颤。
他们对视了一眼后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冲向走廊。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男性。
果然,走到门口后,韩阅川看到了这个人。
是早上帮忙办理入住的前台,叫胡安。
他瘫坐在一旁,脚边是摔碎的几个茶盏。
身子微微发抖,双眼失神,空洞的望着前方,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牙齿和嘴唇都在上下打颤。
他缓缓举起胳膊,朝着房间里屋指去——
一只猫咪被残忍的悬挂在了客厅的房梁之上。
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猫咪的眼睛圆睁,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证了极度的恐怖。
它皮毛凌乱,身上遍布伤口,显然在死前受到了残忍的虐待。
韩阅川目光一凝。
“韩阅川,你看那边!”
韩阅川顺着沈谈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猫尸的上方,一个熟悉的,用血液标记的“x”正无比夺目地烙在了天花板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