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的眼睛凸了出来,面色十分骇人,双手在虚空里抓了几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挣扎着想站起身,脚却软得厉害,几次都跌坐在地上。
“行了,”牛世良大发慈悲地扔了一角银子在她面前,“你也别怪我不讲情理,毕竟若是为了你坏了规矩,以后我的买卖就没法做了不是?”
“这钱你拿着,算我自己给你的,不算在工钱里头,人要是死了,还能打一口像样的棺材。什么时候办完了丧事,你再回来做活,我不催你,但两三日也就差不多了。”
秀梅张大了嘴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小莲啊——”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跑走了,根本没看那银子一眼。
“啧。”
牛世良讨了个无趣,把银子捡起来揣好:“散了吧,都散了吧!你们一个两个的围在这里,我还做不做生意?别挡着路!”
人群散去,董掌柜的脸色不大好:“东家,方才您那一番话,有些不近人情了。”
牛世良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没给她工钱,方才我还额外给了她银子呢,是她自己不要!”
董掌柜唉声叹气:“那卞秀梅家中毕竟出了大事,旁人都怜悯她,您方才说得那般生硬,旁人听了怕是会觉得不痛快,以后咱们绣坊的生意……”
“你看刚才那些个泥腿子,有几个能买得起咱们的东西?原本也不是卖给他们的,随他们怎么想去!”牛世良一转脸就看到一个小孩还站在那里,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谁家野孩子,该去哪玩就去哪,少在这里碍眼!”
周清言一言不发地退到了树下,冷眼看着牛世良进了绣坊。
她要杀了这个人,一天也不想再等了!
天色渐晚,牛世良从绣坊里出来,踱着步子上了马车。
前些天布庄里到了一批泡过水的缎子,他瞧着除了上面有些许水渍,与寻常缎子没什么区别,价格却便宜了足足三成。
他一早便与布庄的掌柜定好,要将那批缎子全部买下,只是价钱上他仍想要再往下压一压。
一个时辰之后,牛世良与布庄的掌柜携手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显然是谈成了一桩很不错的买卖。
天已经黑透,牛世良哼着小曲上了马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地靠在软垫上,盘算着这一趟下来的收获。
“叔叔。”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吓得他手中的杯子都掉到了地上。
“谁——”牛世良四下张望,小小的马车里他的身形已经占了一半,根本没其他人的影子。
然而凭空却又传来一声笑,那笑声诡异,忽远忽近,似乎还带着哭腔。
“叔叔,你为什么不给我娘工钱?”那个童声幽幽说道。
牛世良的脸顿时变得惨白,身子抖成了一团:“你……你是什么人!快出来,少装神弄鬼!”
“好痛啊,我好痛啊……”
那声音依旧不停:“叔叔,你能感到我有多痛吗……”
牛世良刚想叫车夫停下来,却猛地感到一股剧痛从他的腹中升起。
“啊……”他的额上冷汗涔涔,双手捂着肚子呻吟,“好疼……”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听见动静,打开车门探头向里看:“老爷?”
“鬼……有鬼……快……”牛世良的手颤抖着,“快带我去医馆……”
车夫被他青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忙跑回去甩起了鞭子。
马车飞快向着城中驶去,等到了医馆,车夫跳下马车拉开车门的时候,却瞧见牛世良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尖叫声划破了夜空,车夫跌跌撞撞地跑去叫人,趁着这个间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车座下钻了出来,悄悄消失在夜色里。
周清言走在墙角的阴影里,将头发重新扎好,很快离开了这条街。
在绣坊外面,她趁着车夫去吃饭的当口钻进了马车,一直藏在座位下面。
牛世良喜欢享受,马车里包了软垫,座位上罩着绸布,刚好把她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等到了布庄,牛世良下车之后,周清言往他的茶水里放了些东西。
不是什么毒药,她根本弄不来,只是普通的泻药而已。
他本就心中有鬼,被她稍稍一吓,就完全慌了阵脚,根本分辨不出腹中疼痛的缘由。
而就在他的肚子越来越疼,人越来越慌的时候,周清言披散着头发,从座椅下面爬了出来。
牛世良几乎要被吓疯了,胡乱挥舞着手脚,马车里空间狭小,他又要躲着她,不得不使劲靠向车厢的另一侧。
周清言猛地向他逼近,他尖叫着往后倒去,头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桌角上,顿时两眼一翻就昏迷了过去。
周清言愣了片刻,竟然这么顺利么?
她准备好的生石灰还没泼出去呢!
不过这是好事,她终究太小,万一牛世良恐惧到极点变成了愤怒,她自己就危险了。
周清言毫不犹豫地将藏在袖中的钉子刺进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她冷静地松手后退,在马车停下之前又钻回了座位底下。
趁着车夫发现尸体,惊慌失措地跑去喊人时,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马车。
到了家之后她没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口喊了一声于氏。
“娘,我回来啦!”她扬起声音,“我跑得一身都是汗,先去小溪里洗一洗!昨晚上的炒合菜您帮我热一热,等我洗完了正好回来吃!”
说罢,不等于氏出来看,她就跑走了。
到了小溪边,她一边清洗着溅到身上的血迹,一边将今日自己的行动重新复盘了一遍。
确定没有什么疏漏,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悬在头上的刀没有了,她终于能缓一缓了。
下一步就是想法子接近慧伦公主,同时把于氏的铺子开起来。
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赵彩儿也快到回长风镇了吧?等那桌屏送到她的手上,于氏这边怕是还有的忙。
仔细将身上清洗干净,周清言步伐轻快地回了家。
不远处树梢上,淮澈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几天功夫,这丫头又杀了一个。
他啃着馒头,耳朵里听着于氏的嗔怪和周清言讨好卖乖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丫头外表乖巧讨喜,实际上真是个大杀神啊!
大公子让他保护她,可他怎么觉得,她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