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婶,”周清言的目光落在叶明善的背上,小声问道,“你说叶伯伯每日都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钱婶笑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
“谨言哥哥说,叶家想同我娘一起做生意。”周清言说道,“叶伯伯想来也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吧?”
“呵~”钱婶拉长了声,刚想说什么,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叶家想同你娘一起做生意?哪个叶家?”
“就是京城的叶家,”周清言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个。”
“该不会……应当不会……要真是……”钱婶的眼睛亮得惊人,拉着周清言的小手,悄声说道,“你问清楚是哪个叶家,若真的是忠勇侯府的叶家,哪怕是个旁支,也得叫掌柜抓紧了!”
周清言有些惊讶:“您知道忠勇侯?”
钱婶“嗐”了一声:“谁不知道啊!叶家那可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我听人说,京城里大半铺子都是叶家的,叶府里的地都是用金子铺的呐!”
“这么有钱?”周清言觉得好笑。
“可不是嘛,”钱婶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有钱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忠勇侯这个人在军中威望极高,军中那些将士,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全都听他的!”
周清言心口一紧:“钱婶,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钱婶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什么的,大家都知道,连皇上自个儿都知道的,要不能把昭武军交给他?”
周清言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勉强笑道:“钱婶,您这都是听谁说的啊?这人未免也太大胆了。皇上可是天子,哪怕是忠勇侯,也得听皇上的呢,若是将士们当真都只听忠勇侯的,他岂不是越过了皇上去?”
钱婶也说不清是听谁说的:“反正大伙儿都这么说。再说,你不是也说了,忠勇侯要听皇上的吗?那他手底下的将士听谁的又有什么要紧?反正都是听皇上的,没差别。”
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周清言敷衍了几句,等钱婶离开之后,心中依然长久不能平静。
原本想着今生已经杀了李元朗,叶家就能避免前世那悲惨的结局,可眼下看来,叶家的前路依旧十分惊险。
连钱婶这个住在长风镇的老妪都知道,叶家富可敌国,忠勇侯手握兵权,军中将领对他崇敬有加,那高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如今天下不太平,朝中也没有其他武将可用,所以皇上还能容得下叶家,可等到新帝登基,形势安定下来,又怎么容许叶家存在!
周清言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叶家富贵,但也都是靠着军功换来的。且叶老夫人年轻时日子清苦,这些年一直保留着勤俭节约的习惯,也以此训诫府中的众人,决不可奢侈浪费。
可从钱婶口中说出的话来看,外头似乎传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甚至连那些所谓“将士只听令于忠勇侯”之类的传言,也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
周清言仔细回想,前世叶家似乎早在李元朗登基之前,就已经渐渐走向衰败了。
最初是姑母家的表姐许亦凝的亲事。
那时她刚到叶府一年,就出了一桩丑事,叶家的表小姐许亦凝与人私奔了。
周清言是压根儿不信的。
那件事被叶府和许府一同压了下来,再没人提起许亦凝,只有姑母偶尔垂泪时,才叫众人想起她的这个女儿。
而等许亦凝再回到众人的视线时,却又是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
她杀人了,被投入了大狱。
许家当即放了话,早已不认这个女儿,是叶家动了很多关系,才堪堪将人保了下来。
但周清言没有再见过许亦凝,而叶家与许家也就此决裂,许家顾全着姑母的最后一点体面,并没有休妻,而是和离。
叶家与许家是姻亲,也是最牢固的盟友,经此一事之后,却不相往来,许多与许家走得近的人家,也渐渐疏远了叶家。
叶家在朝堂上独木难支,偏偏在这个时候,叶明善又受了重伤,若不是叶谨言站出来撑起了叶家,恐怕在那个时候叶家便要倒了。
而二叔的生意也接连受挫,在一次远航中遇到了水匪,所有的货物都被抢掠一空,最重要的是,怀亲王的次子李准恒也在那艘船上,原本是想要随着商队出门长长见识,没想到被水匪一箭射穿了胸膛,死在了乱战里。
怀亲王迁怒于叶家,叶家几乎是倾尽了家财,才勉强平息了怀亲王的怒火。
再之后,是于氏离世,叶老夫人病重,叶俞言被退婚……
当初李元朗上门求娶的时候,周清言几乎是立刻便答应了。
彼时的叶家算不上风雨飘摇,却也不像从前那般世事安稳,她以为自己做了太子妃之后,能够拉叶家一把,却没想到最后叶家还是覆灭在了李元朗的手上。
回忆戛然而止,不知不觉中,周清言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清楚地意识到,李元朗的死,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针对叶家的天罗地网早已布下,想要破局,她就要一点点从中间将那网撕开,顺着线找到背后撒网的人,将刀子捅进他的喉咙。
她原以为时间还有很多,但现在看来,时间根本不够。
正想着,于氏从席家回来了。
“娘,”周清言见她面色有些奇怪,便问道,“席夫人叫您过去做什么呀?”
于氏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拿起了一块环饼,放进了嘴里嚼着。
“小言,”她忽然说道,“你觉得,咱们的绣铺,当真很好吗?”
“当然了!”周清言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到……一个两个的,都要出钱和咱们一起做生意?”于氏秀美的眉毛蹙了起来。
“自然……娘您说什么?”周清言也不由皱眉,“莫非席夫人也……”
“是啊,”于氏有些恍惚,“席夫人也说想要同咱们一起做生意,不在这长风镇,同样是……”
她的目光落到了叶明善身上。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桶漆,正仔细补着架子上被磨花的纹路。
“同样是在京城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