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善来不及多想,脱下长衫撑在二人头顶。
但风雨太大,他只能尽量靠在风刮来的这一侧,帮于氏挡住部分雨水。
二人来不及说话,只艰难地朝着绣铺的方向走去。
雨水打湿了衣裳,于氏的身子有些凉,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
可只稍一碰触,她仿佛被烫到了似的,往旁边拉开了好大一步。
男人身体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于氏的脸悄悄红了。
叶明善不明所以,只当自己的步子太大,靠得太近让她觉得不适,所以稍稍放慢了脚步,只将胳膊探出去,把衣裳挡在她头顶。
这样一来二人走得更慢了,他倒是可以抱着于氏赶回去,绣铺离这里不远,很快便能赶到,但……
他侧头看了于氏一眼,将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未免有些太唐突了。
“父亲,父亲?”
叶谨言让叶明善回过神来:“什么?”
“儿子方才说,过了长风镇往前三十里便是飞虎峡,飞虎峡里山道崎岖,每逢大雨,常有巨石滚落,今日的暴雨过后,不知是否能顺利通过。”叶谨言说道。
叶明善沉吟片刻:“等天晴后,让人先去探一探。”
叶谨言应了,又道:“若是飞虎峡不能通行,那我们便只能绕路了。”
“不急,”叶明善说道,“我们在此处暂住几日。”
今日之事是因他而起,他已经答应了于氏会帮她处理好陈二,否则等他离开后,她们母女二人没有依靠,这家铺子怕是会开不下去。
叶谨言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父亲不是说,我们不宜在此处久留么?”
叶明善咳嗽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是被大雨困在此处,又不是主动留下的,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叶谨言笑眯眯地看着他。
叶明善越发不自在,他总觉得儿子似乎什么都明白。
但转念一想,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自己不过是路见不平,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何必怕这小子知道?
于是他干脆瞪了回去。
最后是叶谨言先移开了目光,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只希望能赶上祖母的生辰。”
“还有两个月,时间足够。”叶明善说。
很快厨房里便传来了饭菜的香气,叶明善不住地抽动着鼻子,连叶谨言也忍不住有些期待。
前世他知道周清言喜欢在小厨房捣鼓,但她做出来的饭菜,大都和叶俞言叶时言她们三个姐妹一起吃,只给他送过一次点心。
那点心精致小巧,被她做成了栀子花的模样,闻起来清香扑鼻。
他吃了一个,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做的,细腻清甜,比御膳房里做出来的点心都好吃。
剩下的他没舍得吃,一直摆在书房的案上,后来有一回他回去,发现那盘点心不见了。
问伺候的小厮,小厮说小姐方才来过给他送点心,看到之前那盘,说已经坏掉了,就拿走丢了。
他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新的点心,后知后觉地想,她会不会以为是他不喜欢吃?
他想同她说清楚,但又觉得这样的小事过去说,未免太刻意了些。
再后来战事又起,他离开了京城,那件事就再没有机会提起来了。
正想着,周清言已经和于氏端着几个盘子走了出来。
叶明善父子同时起身。
“雨下得大,叶伯伯和哥哥留下来一起用饭吧!”周清言说道。
“这……”叶明善迟疑。
他下意识去看于氏,但于氏只是垂着头,并不看他。
“您送了我娘回来呢,”周清言拉他的衣袖,“留下吧留下吧!”
叶明善当即便坐了回去:“那便叨扰了。”顺带瞪了一眼叶谨言。
从三岁起他就将儿子带在身边,却从没有听过一次这小子同自己撒娇,反倒整日说话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叶谨言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周清言炒了一道金沙虾仁,一道玉笋蕨菜,一道清炒银芽,还有一道青椒肉沫。考虑到人多,又从后院的水缸里捞了一条鱼,加几块豆腐一起炖了,正好今日下雨有些凉,喝些汤身上能暖和些。
金玲给众人分了碗筷,叶明善先是浅浅地尝了一口汤,眼睛顿时一亮,立刻大口喝了起来。
他常年习武,体魄比常人更健壮,也不怕冷,但淋了雨之后,一口热乎乎的汤下肚,周身的毛孔都变得十分熨帖。
“这是你做的?”叶谨言也十分惊讶。
周清言故作矜持地点头:“随便做几道罢了,哥哥别笑话我呀!”
她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快夸我”,叶谨言毫不吝啬赞美:“小言真厉害!”
周清言心满意足,给他夹菜。
众人用过了饭,外头的雨也稍稍小了些。
这种天气里是不会有客人上门的,于氏坐在一旁打着算盘,周清言和叶谨言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唯独叶明善有些尴尬。
他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外面忽然冲进来十几个巡捕。
于氏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但叶明善的动作比她更快,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就已经挡在了前面。
“几位官爷有何贵干?”他冷淡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的陈二身上。
陈二的手已经被接上了,手腕上打了夹板,用白布条绑着,另一头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见了他,陈二尖着嗓子叫道:“是他,就是他!李大哥,就是他打断了我的手!”
为首的是个矮胖的汉子,肤色黝黑,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
听了陈二的控诉,他没急着动手,而是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番。
听陈二的意思,这人单手就制住了他,而且力气大得出奇,并不见他如何动作,陈二的手腕就折了。
如今一看这人的身形,李复心里就有了数。
是个会功夫的。
但这人连衣裳都不合身,定然没有什么钱,应当又是那些惹人厌烦的江湖人。
想到这里,李复的面色一沉,厉声呵道:“大胆刁民,你可知伤害衙门命官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