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柏的眼睛骤然睁大:“你怎么……”
“我只有俞言一个女儿,”叶明心说,“总要多留心些。”
处理完云娘等事,他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查了这兄妹二人。
兄妹俩的身世也简单,八年前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晕倒在了韭叶巷巷口,身边跟着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只会哭着喊娘。
韭叶巷里住着的都是苦命人,见了这对母子,难免心生恻隐,将人带到了一间破落的院子里住下了。
很快女人产下了一名女婴,可惜自己的身子太差,只来得及给女儿取名叫小溪,便撒手人寰了。
兄妹二人是吃着巷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只是养两个孩子不是小事,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口粮,凌溪稍大一些之后,凌柏便抱着她在街上乞讨。
磕磕绊绊长到了九岁,凌柏跟着巷子里的一个伯伯一起去了那地下擂台。那伯伯上台打擂,他就在下面给人端茶倒水,偶尔也能得几个赏钱。
他年纪小,人长得也瘦,可偏偏去那种地方消遣的人,都看腻了寻常对打,乍然见到来了个小孩,纷纷来了兴趣,起哄着让他也上台。
掌柜见状便给了他二十个铜板让他试试,凌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当即就兴冲冲地上了台。
结果自然是被痛打了一顿,对方瞧着他是个小孩,并没有下死手,所以他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在家里躺了两天就好了。
自此他也算是寻到了生路,二十个铜板可以让他和妹妹不用再去潲水桶捡剩菜,冬日里可以给妹妹做一件暖和些的衣裳,甚至还能偶尔给妹妹买一颗糖。
去那里寻乐子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叶明心让人细查,并没有发现凌柏与谁有过来往。
他只是去那里,换过衣裳上台挨打,偶尔会还手打别人两拳,直到力竭倒在地上被人抬到角落里。
在角落里休息够了,他就去找小二结工钱,拿着新到手的二十个铜板,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再回到韭叶巷那个破旧的家。
叶明心之所以起疑,是因为觉得太巧了。
怎么俞言出门遇到贼人的时候,偏巧就被他救了?
他也只是个普通孩子,甚至因为长期挨饿,身体比同龄孩子还要孱弱不少,怎么能赤手空拳打跑三个成年男人?
而上元节那日俞言被抓的时候,他可是被人当胸砍了一刀,怎么会在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的情形下,将妹妹扮成俞言,交到那穷凶极恶的贼人手中?
“我……我不是有意的……”凌柏低下头,小声说。
“无妨,”叶明心温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的的确确救了俞言。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接近俞言的?”
“不是的!”凌柏一急,想要起身,扯得伤口一阵剧痛,脸都疼白了。
“你别乱动,”叶明心连忙说道,“躺下慢慢说。”
凌柏跌回床上,白着脸说道:“我、我当真没想后面那么多。”
他的眼皮颤了颤:“第一回碰到三小姐,其实……我也是想要抢一点钱的。”
“那会儿小溪病了……”
第一次相遇,确实不是个巧合。
凌溪咳嗽了许久不见好,隔壁管婶婶说,再咳下去怕是要咳坏了肺,得请个郎中来看看。
凌柏却束手无策,两人的日子过得本就艰难,哪里有额外的钱去请郎中?
他跑到地下擂台那里去求掌柜,求他先让自己支些钱出来,以后他日日来这般打擂。
掌柜断然拒绝,还说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他身上下注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往后他就不必来了。
从那里出来之后,凌柏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忽然就生出一股无力感。
就像是娘死的那天,他趴在床边,一遍遍叫娘,但娘的眼神还是慢慢涣散了,手也变得冰凉,他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他看见三个地痞从身边经过,其中一个说:“我都跟了好几日了,单看那丫头身上穿的料子,就知道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身边怕是都有下人跟着,咱们去抢她当真能成?”另一个问道。
第一个“嗐”了一声:“你没听我方才说的话么?我都跟了她好几日了!那丫头应当是偷跑出来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那也不大稳妥,”第二个又说,“万一她回去报了官,咱们可就……”
第三个人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厉:“那咱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直接勒死,绑着石头丢进河里!尸体浮不上来,她家里人也找不到,自然就寻不到咱们头上。”
“好主意!”第一个说,“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衣裳首饰上面都有记号的,咱们别全拿,就寻些看不出样式的东西拿了换钱。”
“光拿钱袋里的银子就够啦!那些夫人小姐出门,身上可都要带好几两银子呢!说不定再摸一摸,还能找到银票!”
“你们说那些高门贵女,身子是不是要比寻常女人身子更软更白些?”
“等会儿你自个儿摸摸不就知道了?”
三人边说边走,没人在意站在路边发呆的小孩。
而凌柏忽然回过神来,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几个人就只要钱袋,那他能不能偷偷拿些别的?哪怕只是一件衣裳呢,当了说不定也能换不少钱……
三个男人在前面走,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有几回他们听见动静回头,他都迅速躲了起来,没有被发现。
几人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巷子,凌柏在巷子口犹豫着,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你们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
他不由探头,看到了被三个男人堵在墙角的叶俞言。
女孩个头不高,脸上却毫无惧色,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横在身前,气势十足地瞪着他们。
她……看着和小溪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