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看看正襟危坐的李准恒,又看看绮罗,她正一个劲儿地对她挤着眼睛。
“……不会多收的,”金玲说,“只是这云雾纱太过轻薄,想补得天衣无缝要花费许多功夫,所以价格上便会多些。”
“要多少?”绮罗追问。
“原本是要五十两的,只收你四十两好了。”
绮罗拉了拉李准恒的袖子,李准恒恍然回过神来:“怎么?哦哦,四十两,四十两对吧?好好好,我这就给你……”
“公子不是还想要做团扇么?”绮罗问。
“团扇……对对,还有团扇。”李准恒去拿钱袋,不小心将装着冰酪的碗碰倒了。
“小心!”绮罗叫了一声,连忙去扶,却还是晚了一步,碗中的冰酪尽数洒到了李准恒的身上。
李准恒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衣襟,头几乎埋进了胸膛里。
“金玲,你们这里有没有这位公子穿起来合身的衣裳?”绮罗从他手中接过帕子,一边帮他擦着一边问道。
“应当是有的,公子请随我来。”金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必麻烦了……”李准恒的声音很小。
绮罗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笑眯眯地轻轻推了他一把,金玲也停下来等着他。
他只得跟着金玲去了里间,金玲一连拿来了七八套衣裳,他随便挑了一套穿上,大小竟然正合适。
“真好看,”一出门,他就看到绮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夸赞道,“这身衣裳很衬你。”
“当真?”
绮罗十分认真地点头:“我从不骗人的。”
李准恒的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又有些困惑。
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的夸赞和奉承,小时候他也曾当真,认为自己就是旁人口中那样聪慧无双,相貌非凡,直到有一次他亲耳听见兄长在背后嘲笑自己。
“不但人肥得像是猪,脑子也像猪。他也不想想,旁人说那些话,还不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竟当了真,背后别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和王府呢!”
自那之后,李准恒便再不会相信那些奉承话了。
但眼下他又确实有些开心。
不等他想清楚,绮罗便拉着他去结账。
原本只要付四十两补衣裳的钱,如今变成了一套新的衣裳加上五把团扇,四把指定要秀梅做,还有一把是成品。
算下来是五百二十五两,绮罗同金玲磨了半晌,最后凑整收了五百两。
她得意地对李准恒挑了挑眉,李准恒心领神会,立刻付了账。
“方才的冰酪再拿一碗,”绮罗笑嘻嘻地说,“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多吃一份不过分吧?”
金玲笑着摇头,丢下一声“等着”便去取了。
李准恒还被她的一句“我们”砸的没有回过神来,听她要冰酪,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他小声说,“你要是饿了,我带你去别处吃吧。”
自打他进来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金玲一直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金玲就已经将冰酪端了过来。
“喏,拿去,”她点了点绮罗的额头,“这冰酪是小姐给的方子,你日日跟在小姐身边还吃不够,偏要到这里吃。”
绮罗就只是笑,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转身便递给了李准恒。
“方才你没吃到,快尝尝!”她说。
李准恒没想到她是给自己要的,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绮罗还在催他:“快尝尝呀,外头天那么热,你额上都出汗了,快吃些消消暑。”
于是他接过碗,用挖了一勺放入了口中。
凉意立刻从舌尖蔓延开来,带着浓浓的奶香和水果的清甜,让他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好吃吧?”
他点点头,在绮罗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将一整碗冰酪都吃光了。
“这是我家小姐的独门方子,你在别处是吃不到的。”出门的时候绮罗还不忘对他说道,“你以后若是想吃,就到这里来,报我的名字,金玲就会给你啦!”
李准恒揉了揉鼻子:“那怎么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在这里做几身衣裳嘛,”绮罗说道,“我瞧着公子原本穿的衣裳,还没有眼下穿着的好看呢!”
“哦……”李准恒讷讷地应了一声。
两人站在门外,绮罗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得主动开口:“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日天气太热,不知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啊?哦哦,好,好!”李准恒连忙说道,“马车就停在那边!”
“那就多谢公子啦!”绮罗笑盈盈地说。
一路上李准恒的话很少,也并不看她,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那柄团扇。绮罗挑起话题的时候,他偶尔能接上几句。
等马车停在了叶家的侧门外,他才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是叶家人?”
绮罗笑笑:“我只是个丫鬟罢了。”
她跳下马车,对他摆摆手:“多谢公子送我回来,以后有缘再见啦!”说完便转身离开。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在她数到六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李准恒的声音。
“你……你等一下!”
绮罗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回过头去:“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李准恒走到她面前,将一把团扇和一条帕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的帕子掉了,还有这个送你。”他还是低着头,依旧不看她的脸。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又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
只留下绮罗手捏着帕子和团扇站在原地,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慢腾腾地进了府。
她故意留下帕子,他要是对她有意,难道不应当将帕子留下,作为下一次见她的理由么?
可他要是对她无意,怎么又一直不好意思看她,还送她团扇呢?
“到底什么意思啊?”她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