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正说着话,梁公公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皇上皱起眉来:“什么事?”
梁公公看了一眼叶明善,没有回答。
皇上加重了语气:“无妨,直说便是。”
梁公公应了一声,说道:“今日一早,许老夫人便进宫求见皇后娘娘,状告儿媳谋害儿子,求皇后娘娘为她做主。”
“许家?”皇上诧然,看向叶明善,“朕记得那是……”
“是阿姐。”叶明善站起身来,“我听说了姐夫出了事,但不是已经查明是马儿受了惊吗?怎么如今竟说是阿姐谋害了姐夫?”
“奴才不知。”梁公公说道。
皇上也站起身来:“走吧,毕竟是你阿姐,你陪朕过去瞧瞧。”
走在路上时,皇上犹自有些感慨:“说起来,朕上次见到你阿姐时,她还是个小姑娘。春狩时朕远远便瞧着她骑在马上,红衣猎猎,煞是好看。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叶明善低声应是。
说起来阿姐当年如此草率地定了亲,与皇上有绝大的关系。
那年春狩皇上一眼便看中了阿姐,对父亲明里暗里地暗示了几回。阿姐得知之后登时便恼了,说宁可去庙里当姑子,也绝不进宫。
“皇上一把年纪了,肉老皮松,一股老人味,我宁死也不嫁!”这是阿姐的原话。
但说什么当姑子,那都是气话。被皇上看中,要么便趁皇上还没有下旨之前尽快定亲,要么就只能入宫了。
所以家里立即开始给阿姐相看,时间太紧,许长汀长得又最好看,阿姐便嫁给了他。
“如今她的女儿应当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皇上叹道。
叶明善心头一紧:“凝儿还小着呢,阿姐将她宠得不成样,说是要留她到十八再议亲。”
皇上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十八未免也太晚了些,还能找到什么好男儿。”
很快到了钟毓宫,皇上径自坐到了主位上,挥手道:“都起来吧。”
他的目光扫视一周,很快落到了叶长歌脸上。
时间对她格外优容,十几年过去,她却依然明艳照人。
可惜了,皇上咂了咂嘴,暗暗摇头。
“皇上,您要为臣妇和长汀做主啊!”
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将皇上的思绪拉了回来,皇上垂下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消瘦妇人。
“昨日太医已经回禀过朕了,”皇上开口道,“广义侯所乘的马车坠崖,身上的伤势也是坠崖所致,你为何要状告广义侯夫人谋害?”
许老夫人哭道:“长汀昨日还好好的,晚上的时候连高热都退了,这个毒妇去看了一趟,今日、今日臣妇再去的时候,长汀已经、已经……”
她泣不成声。
叶长歌眉头一挑,一撩衣摆也跪了下去。
“皇上,娘娘,臣妇惦记着夫君的伤势,昨夜是去探望了没错,但臣妇离开的时候,夫君还活得好好的!太医也说过,夫君的伤势非常严重,随时可能有危险——总不能因为臣妇去探望了一回,就如此污蔑臣妇!”
“长汀躺了那么久都没事,你一去就不行了!”许老夫人叫道,“你还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谁知道你在屋里对长汀做了些什么!”
叶长歌垂眸:“臣妇确实屏退了下人,但那是因为臣妇心中难过,想与夫君独处片刻而已。”
“你还狡辩!定是你做了什么,才害了长汀——太医分明说过,只要退了热,长汀就能活的!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妇做主啊皇上!”
皇上被她叫得头痛,抬起手来往下压了压。
“空口无凭便说广义侯夫人谋害,这是污蔑。”皇上面色严肃,“你可有证据?”
“臣妇……”许老夫人咬牙道,“长汀口中尽是黑血,臣妇是亲眼看到的!”
“黑血?”皇后不由坐直了身子,“莫非是中毒?皇上,不如请仵作验尸看看吧!”
“这倒是个法子,若是中毒,仵作一验便知。广义侯夫人,你意下如何?”
叶长歌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臣妇不同意验尸。”
“皇上您看!”许老夫人抓住了她的把柄,立刻叫道,“她心虚了,她一定是心虚!”
皇上咳嗽了一声:“为何不愿?”
叶长歌低垂着眼帘,再抬起眼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夫君一辈子最重仪表,”她哽咽着说道,“臣妇不忍心见他被开膛破肚,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广义侯夫人所言也有道理。”皇上点头道。
“她撒谎!”许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皇上您不要被她蒙骗了,长汀活着的时候她便不在乎,如今人已经走了,又怎么会在乎安宁不安宁?”
叶长歌受伤地看着她:“母亲,在您心里,儿媳就一点也不在乎夫君吗?”
许老夫人对她怒目而视:“若是在乎,你又怎会容许长汀一房又一房地纳妾,还同她们谈笑晏晏,半点也不吃醋?”
“母亲这话恕儿媳不敢苟同。”叶长歌说,“后宫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大度贤良。儿媳自从嫁入许家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决定要以娘娘为表率,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希望夫君能够过得快活罢了。母亲说这是因为儿媳并不在意夫君,那难道娘娘也不在意皇上么?”
“你……你怎配与娘娘比!”许老夫人气急败坏。
叶长歌收回视线不再理她,对着皇上皇后伏下身子。
“今日之事,是因为夫君骤然离世,母亲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才臆想出来的。”她说,“母亲去见夫君最后一面的时候臣妇也在,不单单是臣妇,夫君所有的妾侍都在旁边,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将人叫来问问,问她们可有谁看到母亲口中的黑血。”
她的声音平静,皇后已经信了八成。
试想一下,若换成自己对皇上动了手,不管是贵妃还是林昭容看见了,必会将她踩在脚底下,怎么会帮她遮掩。
这广义侯夫人如此胸有成竹,应当确实是无辜的。
可惜了,皇后垂下眼帘,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