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垣城带着目标明确的杀意而来的时候,最先出手抵抗的不是矿场的其他武师,而是牟长春这位自称叔辈,叫道成一贤侄一月有余的人。
他毅然决然的对着道成一挥出了一道绵软却劲力十足的掌力,将他送入了地下,土石开合里,一切掩埋无声。
“呵,我一直以为牟家长春软善只是谣言,未曾想当真如此,为了一位不是牟家的后辈竟做到如此地步 ”
牛垣城看着手里已经混乱的罗盘,这以道成一散落血肉为指向可以定点追寻的装置也因为妖神力量而有些扰动难准起来。
但这没事,道成一终究会出矿洞,而这场追杀也不会简简单单的结束,毕竟,让这样的天才活下去,没有人会睡得踏实的。
“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也是我们牟家能走到如今并且隐隐超过你们牛家的秘密了。”
“更何况,你又岂知我之良善何不就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呢?”
矿场此刻已经算的上喊杀震天,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是纠缠撕斗的武者,但大体上来看,局势差不多两两对半,但是实际上也不过是占据地利的顽抗罢了。
为今之计,只能逆启阵法,才能将局面扭转开来了,牟长春紧紧看着对面的牛家长老,一位因为子孙而蒙上恶名的老家伙,实力未曾想隐藏这么深。
但思考的时间并没有被敌人留出,对方已经发起了迅猛的攻势,由弱至强的洪水声将周遭的空气都带上了浓厚的湿润。
入眼而见的,亦是从那一道拳头延伸而出的滔涛水流,如脱笼的恶兽,毫无可挡的将面前一切撕裂。
拳锋无匹,浪涛之下尽皆泥沙,牟长春脚踩大地双手运转,以他为中心的土层平地而起成为拱卫的门户,褐黄的土地转瞬间化作坚硬的岩层抵御着这般攻势。
如中流砥柱,水流二分,将这临时搭建的宴席场地和那稍进的戏台子崩碎,本想遁地而走的牟长春突然一寒,连忙后撤,也就是这一瞬间,那用来抵抗的岩壁中心突兀的浮现一点冰白,然后一柄透明长枪穿刺而出,对着牟长春的位置便是一道纯粹的枪气射出。
这一击最后落到了牟长春的手臂上,只是一点,便是化作冰晶附着其上,牟长春眼疾手快里面自断小臂。
“好手段,小成冰河意境?你这家伙还真练成了。”
意境是武者对世界的认知,亦是自身信念所化,千变化万因人而异,但是也往往由自身所练武学演变。
因此到了武师后,已经脱离固定的招式引导,转而去观看前人所留的观想图去领悟意境。
牟家伏山以伏山为基础,串联不同的意象,或地龙卷山,或天神搬山,或牛魔踏山演变不同,但底子也终究讲究一个山为底,降伏为心。
牛家以惊涛为本,河流大江为想,同样产生了不同的意象,其中最难练,杀伤最强的便是这冰河了。
“既然知道,那么便看你能挡我几招了。”
牛垣城转动枪尖,本来流散在地的诸多酒水随着这一转凝结到了他身边,随着宛如雪制的冰白长枪点触,这流水转眼化作一道冰龙攀附枪身,冰棱顺着地面不断突刺而起,由小向大,到了牛长春面前便已经三四长短,如长矛而出。
此刻半边用于喝酒作乐的场地被冰刺覆盖,凌然的寒冰顺着这逐渐渗透进来的飞雪扩散而起。
凡是未能及时退出战场的人,都在接触这股寒意的瞬间,身躯内的体液便是先他们一步冻结,蔓延而出成为了一座被冰针穿刺的冰雕。
牟长春连连后退的同时也是将自身的武器取了出来,一把无锋椭圆剑尖的大剑,全身土黄,带着直观的厚重。
冰霜止步于剑刃所立之地,只是在前半步,一片群山的虚影笼罩于牟长春身边,一头黑角牛魔在其中奔踏而行,出现在牟长春身后。
二者同样是意境,于实力而言,牟长春逊色牛垣城,现在唯一所能倚仗的,便是这他于矿场十几年所领悟的,牛魔伏山意境可否对抗这霜天冰河。
此时阵法的开启已经是一种奢望了,看着手中的阵法玉石的破碎,牟长春便是知晓矿场的抵抗终究走向了失败。
但是没有关系,这里还有最后的玉石俱焚的招式,倘若敌人不死不休,那么便全部留下来陪葬便是。
不再犹豫,手中巨剑挥舞,山脉为之驱使,多年感悟下与妖神的力量融汇,此时周身容貌大为变样,牛角蛮生,几欲撑天,周身皮肤粗糙纯黑,毛发密长,面容畸变,头颅若牛首。
群山虚影愈发充实可见,牛魔亦带上几分凶威,横冲直撞里,便是朝着牛垣城而去。
斗争激烈,亦不容二者参与,矿场中安排各处的武师有些因情况有变不得不后撤回赶,而那些突袭的牛家武者,武师也是稳步而前。
鲜血飘荡在矿场,顺着人为塑造的地势落差汇聚而下,哀嚎,求饶,狂怒,狰狞响彻此地,原本的新年庆祝此刻转眼成为了血腥屠杀的现场。
那些准备好的丰美菜肴无人问津的倾倒在地,饭菜之香混着血腥味飘散在此,冷冽的寒霜和土石的溅射成为了一处死地。
无人胆敢靠近这样的战场,除非是同样实力或者同样领悟意境的武师可以,但对于现在的局面,所能得出的结论便是牟家的败亡。
毫无疑问的,后撤至此的武师看着那冰河卷困,凿冰不及造冰的牛魔被困的场景的时候,他们便是知道无力回天。
余下所能接受的,要么投降,要么死去,为了自己而生,又或者是牟家而活?
“诸位,投降吧,再继续下去,也不过负隅顽抗罢了,莫说逃离还是同归于尽,最后所能得到的结果也只是牟家在今夜消亡罢了。”
“不若就此投降,我们牛家可以在诸位原本待遇上增加一半的待遇,其余一切照旧。”
牛家武师温声规劝着,牟家武师里亦是有人动摇,但是依旧有人不屑一顾。
“投降?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入了你们的圈套束手就擒?多说无益!今日我便是死,也是为牟家而死!”
他欲再度冲锋,可是除去他外,并无人出手,或者说,当他踏出的时候,数十道攻击便是自身前身后而至。
刀枪剑戟箭矢贯穿……毫无抵抗的,在同等级武师的全力下,他所做出了的反抗掀不起半分波涛便是被淹没。
他死了,死不瞑目的倒向了牟家的方向,最后一丝内气让土石成为支撑的让他可以直着身体。
而他的死去,也是一种结束,余下的投降派便是以最迅猛的姿势向着余下反抗的人而去,掀起杀戮。
对于这些人,牛家没有半分想法,武者不同武师,一位武师在,便是百位武者又如何?
随着最后一位反抗者的鲜血大股大股的被土地吸收的时候,最中心的对战亦是到了结束的时刻。
冰龙将牛魔的虚影绞杀殆尽,牟长春的身体亦是被粉碎了半边,只剩下胸膛以上部分的落出了战场之外。
“精通意境,好,好得很!今日我败的心服口服,你赢了,牛垣城,但是我却绝对不会让你们这般顺利的接管矿场。”
“我会死,但是你们也别想完整的活出去!”
最后的手段莫过于炸平此处了,其实最好的结果是等他们进入矿场再炸,但是此刻却也别无办法。
败的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未曾想这些人是如此的想要牟家死去,阵法被反制,人数上碾压,战力上亦是以四练武师带队。
牟家那边又是何等危险?牟长春知晓了即将到来的结局,但是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死亡而遗憾,只要尚且有人在,牟家便不会倒下!
带着这般决然,牟长春便是这般引爆这片矿场,打算让所有人一同陪葬于此,可在此时,他却看到了一席青衣遮挡了他的视线。
“岂不闻,天无绝人之路,长春叔,牟家今夜不会亡,而这些人,也不会活着离开。”
“当然,在那之前,你便先好好睡去吧。”
只见一只大手将他的头颅用力摘下,放置于面前,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牟长春双目大张,嘴唇开合里便是。
“快走!何至于此啊!贤侄!”
可这声呼唤却并没有挽救他的性命,随着手掌毫无怜惜的将其丢出,那本就是被打出用了断绝牟长春生机的攻击,将他这头颅彻底击散。
牟长春死了,没有以他精心安排好的死亡落幕,反而死的毫无价值,也死的,断无全尸。
这是恩慈,也是敬重,只因为,道成一放弃了对他练蛊的想法,给了他一个不留遗憾的承诺。
而这样的变故也是叫人却步,这时候还敢逆流而上,以一己之力去面对十二位武师,三百位武者包围圈的人,怎么看都极其不凡。
尤其是这个人在此之前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的狂妄,用实力打出来撼世青莽名头的道成一。
“我想过很多,你年少轻狂与此人一同与我缠斗,也想过你保身逃跑,也想过有豪强出手将你挽救。”
“可唯独没有想过,你会在这时候出现,并且将那真心实意保护你的人杀死。”
牛垣城看着那从容自信的道成一,思考着他行动的缘由,这位万万不是什么心比天高的骄纵之辈,纵观他狂妄的时候,全然是有着从容的底气和服人的壮举。
此刻?他的底细是什么?为什么会杀死同一阵营的人?
“原因?”
“很简单,你们想要牟家,我也想要牟家,但我的实力又不足够,自然便需要人帮我削弱它。”
“而为了防止我掌控牟家后需要面对来自其他人的威胁,因此,我也需要将你们这些人一一铲除。”
“究其根本,不过为求心安罢了,而矿场,于我有用,却不能就此废弃,所以,我送了他一程。”
道成一扫视周遭,每一个和他视线对视的人都会下意识的避让,只因为那道目光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冷酷,如此的绝情绝义。
“你这个畜牲!你个禽兽!你可知牟家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不仅阻挡了那些想要对你强行出手的势力,更是给了你大量的修炼资源!你如今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全是牟家的恩赐啊!”
“无情无义!丧尽天良!枉为人子!”
刚刚投降的牟家武师怒火中烧且激愤的对着道成一破口大骂起来。
但是这样的唾骂却换不回道成一半点自责与愧疚,他连去辩论的兴趣都没有,只因为前世的他便已经在与人辩论的时候明白。
有些时候,说不如做,全了自身的心意,惯着了拳头的道义,那才是让人舒畅又心服口服的道理。
在这里没有其他武侯窥伺,也没有高等级的武师埋伏,这也是道成一返回的理由之一,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动用自己的全力将这群人全部留下来。
“动手吧,这是合作的基础。”
随着道成一这道话语的落下,早早准备好杀招的牛垣城已经将冰雪扩散到了道成一周身,一道自天而下,雪白一片,充实沉重的巨大冰河重重落下。
但是望着将自身冻结的冰霜,感受着体内已经凝结的血液,半边身子为冰雪所盖的道成一只是轻笑。
无数藤蔓于他脚边滋生,狂野生长,转瞬便是一条条大蟒形成,伴随着青绿色的气息扩散,百花绽放,冰雪消融,如若春天的一缕微风飘来。
“退!退!退!”
大喊三声退字,牛垣城自身更是猛然后退起来,可为时已晚,属于春的气息并非一日而就,早在发现的时刻,便是已经被其包围。
各色的花朵已经在人群里面扩展起来,以人之身体为养分,花儿开的十分鲜艳,红的,白得,紫的,各色的花朵相同的叶,扎根身体的根须扩散连接,将此地覆盖。
阵法?阵法!
牛垣城重新拿出另一个罗盘,阴阳八卦,专门负责操控被反转的阵法,但是此刻看过去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属于木的根须阻挡着运作。
“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我们可不比你们少,山水的运用上,你们心宿固然领先,但是却不一定比我们更懂它们自然的运转。”
随着一声畅快,一道身着绿色九越服的人在已经倒下不少的人群里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行动,绿草于他脚步所行生长,藤蔓根须护卫他身。
“九蛇寨寨主,吴归至?为什么是你!”
为何是他?为何是他!而且为何他已经五练?
牛垣城的从容已经彻底消失,他看向那孤身单影的道成一,想不明白,他拿什么去让吴归至冒着族死人灭的风险过来帮助他!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想想怎么活下去。”
随着吴归至手掌向上,无数藤蔓交织汇聚,于此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草木囚牢将所有人关闭至此。
所有抵抗,所有努力,远超的数量,正如之前一般的战斗一样,毫无悬念,毫无悬念!
道成一踏过这吃人的花丛,看着那些被植物吸吮不成人样的敌人,其中也包括那辱骂他的人。
道成一不语,只是催动魂蛊,属于他们的魂魄以人难以看见的形态被道成一一一吸收起来。
直到最后,一颗好大的头颅被放到了道成一的面前。
牛垣城,敌人?死人也!
“辛苦了,接下来便是交给我吧,物资方面,我会全数交给你们的。”
“那么我便走了,牟家那边……”
“不会消失的,只不过,会是我的牟家罢了。”
拿起这颗老人头颅,看着他脸上的不甘,也许最后一刻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孙儿吧。
但当他准备对道成一下手的时候,结局便是决定了。
余下的,便是三少爷那边了,道成一看向牟家的方向,慢慢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