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点了头,“碧水管辖的清徐镇上有一小有富贵的徐府,三进宅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夫妻琴瑟和鸣,独子宠溺娇惯,人世间太过平常的一家。”
胡丽娘声线颤抖的问出太过明显的结果,“所以……徐家便是了。”
“徐家徐盛,众多受害者之一。”
胡丽娘半垂下眼帘,“我明白了。”
……
前往徐家的路上,胡丽娘如活人一样走在最前方,她身后跟着无数肉眼难以看见的鬼魂。
再就是苏梨和萧璟澜并肩而行,甘源拖着天机落后半步。
最后是不愿离开的百姓。
一路上,队伍愈加壮大,很多毫不知情愿凑热闹的百姓加入其中。
原有的百姓默认三缄其口,没有多说什么。
队伍庞大堪比游街,终有尽头。
清徐镇上一片安宁,却因无数人的到来扰了安宁。
忽然,一个穿着锦衣粉雕玉琢的三岁男孩踢着蹴鞠从行人腿边穿过,并大喊:“给我滚开!”
“不许挡我路!”
“狗东西没长眼吗?碰坏我蹴鞠拿你全家来陪!”
男孩声音清脆响亮,只是毫不避讳的骄横之气让人不禁皱了眉头。
行人见此,不愿多生杂事,也不愿落得个与小孩子计较的名声。
大人主动侧身避让,好似引来变本加厉。
躲闪不及的人被蹴鞠撞到,惹来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叫骂。
脏话脱口而出,男孩继续不满的踢向大人小腿。
小腿被踢,不免疼的呲牙咧嘴,火起甚大。
男孩依旧不管不顾,在人群中穿梭。
被踢的大人一口浊气堵在心头,难忍的很。
真想将他提起,送他一顿竹鞭炒肉。
可想到男孩护犊子的父母,不少人歇了心思。
徐家夫妻老来得子,疼的跟眼珠似的,找上门的人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怼了回去。
尤其是那一句句:“你一个大人怎的如此小气?和孩子一般见识也不怕落了脸面!”
“宝儿还小他懂什么?你让让他不就是了。”
“宝儿还小你想让他怎么着?”
“难不成你和家中孩子也要如此计较?”
“不知大了我家宝儿多少岁,还这么小气!”
一句句噎人的话令人气愤难消,徐家娇惯独子因此出了名。
徐宝哈哈大笑踢飞蹴鞠。
蹴鞠穿过行人滚到胡丽娘脚前。
胡丽娘停下脚步,原本呆滞的双眼有了起伏,她抱起蹴鞠看向迎面跑来的徐宝。
目光所触的瞬间,胡丽娘心神猛地一震,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熟悉的脸庞,怎能忘却!
徐宝跑到胡丽娘面前,不客气的说:“把蹴鞠还给我!不然我骂死你!”
胡丽娘没有将手中蹴鞠送还,反而指尖缓缓地用力,嵌入蹴鞠柔软的皮革中,声音带着颤抖问道:“你叫什么?”
徐宝骄傲地昂起下巴,大声回答:“我叫徐宝!宝贝的宝!”
胡丽娘呢喃重复:“宝贝的宝……”
徐宝一把抢过胡丽娘手中蹴鞠,不客气地嘟囔:“有毛病……”话没说完,他一眼看到蹴鞠上的痕迹,改为发怒:“贱女人,你竟敢弄坏我的蹴鞠!”
话落,徐宝原地大哭,“娘、娘,有贱女人弄坏我的蹴鞠,你快来啊……”
刺耳的哭声令人厌恶,熟悉徐宝的百姓厌烦一眼后步履匆匆。
哭声震天动地,几声过后便引来一道霸气十足的声音,“谁敢弄坏我家宝儿的……”
来人脚步匆匆,穿过行人,一眼望到站在徐宝面前的女人,瞬间失了声。
来人不再前进,脚下如被黏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良久,她的目光不再直视,而是躲闪轻唤:“宝儿快回来。”
蹴鞠被弄坏,徐宝哪里肯罢休,他撒泼打滚,哭声嘹亮,“娘我蹴鞠坏了,我要她赔!我要她给我跪……”
“够了!”甄如梅突然制止,周围行人一脸不可思议。
连徐宝都挂着眼泪满眼愣住。
甄如梅心底翻滚,无法平静,她再次喊道:“宝儿快跟娘回家,娘给你重做。”
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徐宝哪里肯干,他刚要继续大哭,便被甄如梅一把抱住,说走就走。
只是没走两步,身后便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娘,你把女儿忘了啊!”
甄如梅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紧了身体,愣是把徐宝给抱疼了。
“娘好疼!好疼!你把我抱疼了!”徐宝不满大喊,也将甄如梅的反应找回。
不过……
甄如梅并没有多说一句,而是抬脚就走。
仔细看,她匆忙的脚步很乱。
却不敌胡丽娘心乱。
生身母亲如何能忘!
胡丽娘抹去眼泪,抬起脚步紧随其后。
每走一步便是一句:“娘,你把我忘了啊……”
“娘,你的温声细语去哪了?”
“娘,这是我的亲弟弟吗?你怎么不给女儿介绍一下?”
“娘,女儿双目被活活剜去了啊!”
“娘,女儿没有了双手,好痛啊!”
“娘,痛不欲生的毒药女儿喝了好久好久,久到女儿记不清了!”
“娘,你最爱我的是不是?”
“娘,女儿死的好惨啊!”
“娘,女儿死不瞑目啊……”
说到这里,胡丽娘的声音从痛心转变成痛恨。
是真的恨。
恨自己不该降生,不该成为甄如梅的女儿,不该助纣为虐,不该苟延残喘,不该为报家仇而死不瞑目,不该……
种种不该充斥脑海,胡丽娘恨意滔天。
徐府近在眼前,胡丽娘脚下一动,来到徐府门口,仰头看着高处刻写有徐府二字的牌匾,惨然一笑。
挥手之间,牌匾四分五裂从高空坠下,挡住甄如梅母子的归家路。
胡丽娘缓慢的转过身,不再是生前模样,是死后的那副惨样。
她流着血泪逼近甄如梅,“娘你怎么不看看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