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大胜乱军的消息在京中迅速传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一时几乎是街头巷尾,无处不闻这位弃文从武的林将军大名。
口口相传之间,似乎去年那位跨马游街,风流潇洒的探花郎,如今已变成了一位身骑白马,手持长枪,在乱军中七进七出,取乱军首级,堪比赵云的猛将。
甚至有人拿当年霍去病初出茅庐,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长驱直入两千里,一战擒获匈奴大相之事来类比。
一时间这位新鲜出炉的“林将军”,在京中声名鹊起,几乎无人不知。
...
城外工厂。
钱旋和孙机两人躲在房里。
“我说,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哪里过?”
“就这帮五通教搞起来的乱军,能跟匈奴比?”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叫京师百姓,甚至是天下百姓,清楚的明白,公子能文能武,绝非常人。
当然,这本来也是事实。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还讲究这些细节,大伙都听个乐呵罢了。
况且这就是公子自己的要求。借冠军侯的名声,正好抬一抬公子的名望。”
“算了,这事我也不懂,那个苏诵的资料都在这儿,你瞧瞧。”
孙机拿在手里,稍稍翻阅两眼。笑道:
“哟,倒还真是个清官来着,只是这个爱好不太好,瞧着挺正经的人,怎么爱往邪路上走呢?
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钱旋嗤笑一声:
“这苏诵倒是严于律己,只是他那几个清客相公,可没少打他的名头再外收银子。
原本是备了一千两银子,结果谈了一圈,五百两就买来了。
这玩意儿够用?不需要再查一查?”
孙机笑着摆摆手:
“三哥放心,这就够用了,做御史,最重要的就是风评,朝野间对御史的道德要求也最高,御史风闻奏事,一个风评好的人,说出来的话才可信。
御史既受着名声的庇护,自然也受名声的束缚。
有这东西,坏了他的风评,他就算还能做御史,从此也失了威信,不会再有人听他的了。”
钱旋点点头,见孙机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说,直接从窗户里翻身出去。
孙机也不留他,又细细瞧着手里的资料,时不时啧啧称奇,旋即想了想,招来一个心腹,将剩下的资料递过去,耳语几句......
......
杨宅,书房。
“时无英雄,竟叫竖子成名!卫川和冯唐都是干什么吃的!倒被一个小儿比了下去!连我都替他们觉得羞耻。
首辅大人可曾听闻这些日子世面上的传言?那些市井愚民竟然将那竖子与冠军侯相提并论,简直不知所谓。”
杨松懒散得靠在椅子上,仍是半眯着眼,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任由苏诵在一旁走来走去,也不接话。
苏诵唱了半晌独角戏,临了又道:
“这小儿此番虽得胜,却也损兵折将,若叫我说,不过功过相抵罢了,陛下一直对四王八公一系有些忌惮,不如我叫人使话,将这小儿与贾家绑在一起,弹劾其结党,首辅大人以为如何?”
杨松斜睨他一眼,呵呵笑道:
“这有什么用处?武将难道还有不结党的不成?
那孩子弃文从武,虽是糊涂了些,到底是陛下亲口允准,不想他倒还真就能打胜仗,正显得陛下英明。
如今陛下心里正在得意的时候,你此时再怎么弹劾那孩子,陛下都听不进去的。”
“难道就由着这小儿得意不成?这小儿师从林如海,怕是也学了那一身的坏脾气,如今林如海在扬州,将盐政搞得一团糟。
虽是国库里每年多收了些银子,却搅得江南百姓不得安宁,盐工频频闹事,此正是他林如海施政不当之故。
若再叫这小子也被陛下重用,还不得将这大乾天下搅个一团乱。
大皇子每每听闻江南百姓疾苦,都忍不住暗自垂泪,只是碍于陛下的颜面,不好直说。也只得请首辅大人想个办法才是。”
杨松闻言,眼神有些淡漠的瞧了苏诵一眼,叹了口气道: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瞬息万变,又哪有真正能常胜不败的将军?
大皇子心系黎民,自然是好事,只是也不必太操切了些。
那孩子既从了军,又这般能打,也是我朝的福气。
说不准来日,我大乾真多出个冠军侯来,不也是一段佳话?
陛下的意思是,要给那孩子先升到总兵,咱们是做人长辈的,虽盼着后辈好,不免严格了些,也不能真扯晚辈的后腿。
像这等关键时候,还是要再推他一把才好。”
苏诵一急,正要继续开口劝说,忽然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
“大人说的正是,下官明白了。
河南府,开封府却还乱着,这位林将军既有这般才能,正该继续为国效力才是。”
杨松闭着眼睛,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苏诵行了一礼,告辞而去,一出杨宅,面上便又是一副正气凛然的御史形象。
待苏诵离开,书房外进来一老仆,凑到杨松耳边说了几句话,杨松微微一怔,瞧着苏诵离开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又瞧着自己已经满是皱纹的双手,深深得叹了口气:
终究是老了啊,若能年轻哪怕五年,又何必这般瞻前顾后......
既入了武职,若果真能站得住脚,往后就留在武人里吧。
这文官治国理政的事,就不要再掺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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