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翠娟吐了口嘴里的瓜子壳,白眼一翻:“这个时候我是你妈了?”
“你死活要跟着的你爸那老货呢,怕被我揍连回来都不敢了。”
柳大全前几天回来了一趟,一看到前妻膀子比他都粗,吓得当即就收拾了东西回去配种厂。
黄翠娟咬牙切齿,她是真想找苗头揍一顿那男人的。
当初离开筒子楼时,和他结婚七年,她最后只带了一身衣服和满身伤回去。
在乡下种地跟嫂子骂街这么多年,她也是真觉得以前自己窝囊。、
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结果那贱男人避着不敢回来。
柳依依一擦眼泪,一把推开母亲就往房间走去。
她想说不一样的,柳大全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母亲,是会温柔抱着她哼着小曲儿的母亲,是会使力气做花裙子花头绳打扮她的。
她可以接受爸爸酗酒不顾家,却不能接受妈变成这样。
柳依依难受着推开卧室门,屋里,赵家明只穿了个背心在往身上淋着水,旁边地上扔了一堆脏衣服。
她抿了抿嘴上前:“王长红是追求过我,我也不会认识他妈啊。”
“家明,你是不是生气我接受了他的礼物,那我把那些钱都还给他好吗?”
她神情悲伤,楚楚可怜看着赵家明。
本来应该是美人梨花带雨的场面,但因为还穿着粪池里出来那身衣服,赵家明眉头不露痕迹蹙了一下。
让等着丈夫心软安慰她的柳依依一怔。
赵家明眸光清醒盯着她问:“王长红给了你多少,为什么他妈说她攒的棺材本都没了。”
本来就是孤儿寡母,为了以后生计王母不可能攒太少。
而且他最想不通的是,他追求依依时,她明明是清高不可及的仙女一样的人啊。
除了拿一些他强塞的外贸布票糖票,没有向他拿过一分钱。
结果现在告诉他,她收了另一个男人很多钱?
柳依依咬着唇低下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他妈妈的钱,没想到王长红是那种人。”
一向聪明的她这时也词穷了。
可是那个时候,要不是王长红出手大方,她那点工资就得省吃俭用。
赵家明越听越觉得可笑,干脆又淋一瓢冷水到头顶,冻得又打了个颤。
他以为,依依从来没正眼看过别人。
气氛僵持着,赵家明慢慢撇过头:“柳依依,等孩子生下来,我们离婚吧。”
柳依依心一凉,几乎都想笑了。
捧着她追求她这么久,结婚没几个月就说离婚?
她一把脱下了身上的棉袄棉裤,慢慢往前迈步,拿起一泼水冲了下去。
大冬天的,她抱着光洁的臂,很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嘴唇也在颤抖。
已成少妇的女人身子还是软玉生香,除去微微隆起的小腹外,身上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赵家明眉头一跳,一把拢起旁边被子盖在她身上:“你在发什么疯,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被棉被拢住的女人却只仰起头,发丝都垂着水滴贴在面颊上,嘴唇都发青还倔强盯着他。
“是,我是拿他钱了,我错了我惩罚我自己行吗?”
“这样你是不是能原谅我?”
赵家明心揪了一瞬,将她揽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不过是收礼物的事,我们一块还了就好了。”
他嘴上说着软话,心里却空荡荡一片。
这就等于你费尽心思得到了一块幻想的美玉,到头来却发现美玉上藏着许多斑斑点点,甚至有一天,别人告诉你,那不是美玉是破石头。
但他能怎么办呢难道让怀着他孩子的柳依依出事?
两个人各有异心拥抱着,门外,一双布鞋静悄悄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柳依依就爬起了身,她皱眉看熟睡的丈夫一眼,自顾自轻轻下了床。
专门找人打造的化妆台前,瓶瓶罐罐摆了一排。
她慢条斯理拿出润肤膏往脸上涂,又浅浅抿了层口红。
镜子里的女人,楚楚动人,唇红齿白,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狼狈模样。
她又去衣柜拿出毛领大红色大衣,精心装扮后拎着包走出门。
请的假到了,她今天要去上班。
而且,她柳依依就要美美丽丽走出去,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走出去。
她不知道,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筒子楼七大姑八大姨,早起上班的人都停在了院子里。
特意早起的叶宜家也揣着袖子藏人群里,等着主角登场。
她仰头看一眼满墙墙面,不禁啧舌,王母行动力也是杠杠的。
她只说了一句要多来筒子楼找当事人。
就在这时,主角从楼道走了出来。
叶宜家眉头一挑,嚯,一身正红,喜庆得跟个新娘子似的啊。
柳依依拎着包出来,就轻轻皱了下眉看着院子里的人。
她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婶子们你们看我干啥,昨晚那事就是个误会,我今天这不就没事了吗。”
她是厂里人人追捧的厂花,是赵家儿媳妇,昨晚那事根本影响不到她什么。
站在最前头的黄大妈犹犹豫豫指了下院墙:“柳家姑娘,要不你看看这个?”
她想不通,这姑娘脸皮咋能这厚呢?
勾引人家儿子谈对象偷光家里的钱,结果不说一句就跟别人结婚了,啧啧,要是她孙子这样她能立马打断他腿。
柳依依疑惑看向墙上,只一眼,便浑身发冷,如定在了原地。
满墙的大字报,白底红字,尤其正中的柳依依破鞋几个字,鲜明夺目。
黄大妈还不停:“哎,你真跟那个王长红在电影院那啥了吗,这上面写你们俩每次都是去电影院约会的。”
旁边有大妈啧啧:“现在这小年轻,真是不害臊哟。”
黄大妈反驳:“人家都结婚了,可不是小年轻了。”
“是是,那我们厂长儿子算是戴绿帽子了吗?”
“不算吧,当时又没结婚?”
一旦沾点风月事,吃瓜群众就无比兴奋,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停不下来。
柳依依僵着脸半晌,才颤抖着开口:“不是的,不是的。”
她突然冲向前,用手扒着墙上的大字报,指甲都被戳得血肉淋漓,也不停在撕。
她嘴上还喊着:“你们都滚啊,不是的,这都是乱说的。”
他们是谈对象,但没有发生过那种事,这根本是在乱说,在泼她脏水!
可现在,她百口莫辩,就好像枷锁定在了她身上一样。
她不知道,人群中,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叶华兰可是当场去跳河了,既然你能这样害别人,为什么不能自己试一试。
黄大妈被吓得一退,不满囔囔:“又不是我说的,跟我发什么疯。”
那边,人群中的叶宜家转身上了楼,无心再看这场闹剧。
最开始只想让王母要回钱,顺便把柳依依柔弱面皮下的本性暴露出来。
没想到一桩桩一件件,竟跟当初叶华兰经历过的重合了。
是不是上天,也在帮着四姐。
她上楼时,端着水盆的赵家明也在睡眼惺忪往楼下走。
两人面对面对上时,赵家明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听说你进文工团了,我还没恭喜你。”
叶宜家一头雾水,这死男人让原主背了那么多次锅,一边享受她的喜欢一边又各种嫌弃,现在这一副欲拒还离是什么鬼?
她撇撇嘴:“别恭喜了,我跟你不熟。”
她说完就快速跑上了楼梯,只留下怔愣的赵家明在原地。
他叹息一声,才走下楼。
也是,他都娶了别的女人了,肯定很伤她的心了吧。
楼底下,柳依依撕了一半,手就鲜血淋漓得撕不下去,她突然眉头一跳:“你们谁帮我撕掉,我给他五块钱,不,十块钱!”
她想起来了,叶华兰那次,是这么干的。
一听十块钱,整个人群都哗然了,有个身子壮硕的妇人急着举手:“我我我,上回就是我撕的,绝对干净。”
跟别人相比,她可是有经验的了。
柳依依一把掏出兜里的钱就给了她,手都在不停发抖:“快撕,全都给我撕掉。”
等那妇人兴高采烈拿着钱冲上去,柳依依才冷脸刨开人群,刚要踏出去,脚步一怔。
赵家明,端着水盆立在最后面。
“告诉我,柳依依,这些都是真的假的?”
“不是他缠着你追求你吗,为什么变成你们在谈对象,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赵家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比昨天收钱还让他难以接受,柳依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依依慌张看一眼周围群众,上前扯住丈夫:“家明,都是误会,我们回去说,别让别人看笑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