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爷的罗盘针尖扎进掌心时,潘家园鬼市的老槐树正滴下血露。怀里的傩面具突然发烫,那些倒刺在皮肉里生根,沿着臂骨攀爬成楚国巫文。他知道时辰到了。
\"观山太保最后一人?\"穿中山装的买家掀开油布,露出底下青铜浇铸的《葬经补遗》。书封的饕餮纹正在渗血,和三个月前老瞎子卖的那本一模一样。
齐三爷的喉结动了动。自从秦岭古墓出来后,他的声带就长满青铜鳞片,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货到地头死,规矩你懂的。\"
买家突然低笑,手指拂过书页。泛黄的绢帛下浮出人皮纹路,二十八宿星图里嵌着阿冬的脸。当北斗天枢位的血珠滴落时,整个鬼市骤然寂静——所有摊主的眼眶都爬出了尸蚕。
\"你终究回来了。\"买家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青铜浇铸的骷髅。头骨眉心处的北斗刻痕,与齐三爷胸口的尸斑如出一辙。
傩面具突然暴起,青铜触须勒住买家脖颈。齐三爷趁机甩出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丝线却在中途软化成泥。买家撕开衣襟,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半块编钟残片——正是齐三爷从墓里带出的那块。
\"看看这个。\"买家弹指点燃人鱼烛。绿光中浮现出青铜浑天仪的虚影,仪盘中央嵌着母亲发黑的头骨,\"你以为逃得掉太一神的耳目?\"
齐三爷的瞳孔突然刺痛。傩面具内侧的倒刺开始回溯记忆:公元前316年雨夜,自己作为楚国大巫将玉璋刺入侄儿天灵盖;2023年此刻,青铜化的阿冬在墓室引爆浑天仪。所有时空的\"齐三爷\"都在重复相同的献祭。
\"该醒了。\"买家的骷髅手掌按在他额头。秦岭墓室的血月突然在鬼市上空重现,月光中浮现九具倒吊的青铜棺椁。每具棺椁都在渗血,血珠坠地凝成阴铸钱,钱眼里的瞳孔齐刷刷盯着齐三爷。
傩面具突然发出母亲哼唱的声音。齐三爷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跳起傩舞,这次踏的不再是禹步,而是楚国招魂的\"太一罡\"。青铜触须从毛孔钻出,在皮肤上刻出完整的《楚帛书》残卷。
买家扯开自己的脊椎,骨节竟化作青铜锁链缠住齐三爷:\"两千四百年,该换你当灯奴了。\"锁链末端的倒刺扎进太阳穴时,齐三爷看见真相——所有买家都是历代守墓人,而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老瞎子\"。
母亲的头骨突然在浑天仪中炸裂。骨灰混着血月之光凝成符咒,正中买家眉心。齐三爷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傩面具上,那些楚国巫文突然活过来,在空中组成《九歌·国殇》的祭词。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齐三爷的嘶吼引发天地共鸣。鬼市地砖纷纷翻起,露出底下由历代观山太保头骨铺就的祭坛。阿冬的虚影从青铜棺椁中升起,脊椎锁链化作曾侯乙编钟的甬架。
买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青铜身躯开始融化,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青铜竹简——每片都记载着齐家人被制成灯奴的日期。当最后一片竹简崩碎时,血月突然坠入浑天仪,将买家彻底吞噬。
胜利的眩晕只持续了半秒。齐三爷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正在结晶化,傩面具的触须已经和脑干融为一体。母亲的骨灰从七窍涌出,在空中拼出最后一句蚁脚篆:\"以魂镇魂,永世不堕。\"
他跌跌撞撞冲出鬼市,怀里的编钟残片突然发烫。残片上的铭文在月光下扭曲变形,最终定格为\"齐三爷殁于此\"的战国篆书。晨雾漫过护城河时,他发现河水倒映出的自己——已然变成卖书老瞎子的模样。
\"师父...\"
河对岸传来阿冬的呼唤。齐三爷猛然回头,只看见采药人远去的背影,那人哼唱的楚调与墓室编钟声渐渐重合。当他颤抖着摸出傩面具时,内侧的青铜倒刺上勾着一片带血的指甲——正是阿冬当年在墓道里脱落的。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潘家园西墙根下,浑身长满尸蚕的老瞎子摆开地摊。油布掀开,《葬经补遗》的饕餮纹吸饱晨露,二十八宿图里阿冬的面容正被新的血丝覆盖。远处传来野狗呜咽,二十三具狗尸在河滩拼出北斗七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