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但开始思念主人,玉骨便如堕入无底深渊,又似被一个旋涡吸进去,无法控制,一切未知。
以前她执着于此,不能自已。
现在不必了,她已经从旋涡的最深处解脱出来,不必沉沦在无望的痛苦中。
玉骨强行将自己从对主人的思念中拽出来。解决完武蒙的事 ,就去阳城。
竹筒上的字,终于开始一个一个真正往脑子里跳。
她越看越担心,担心武蒙接受不了。
这上面记录的内容,皆是从几个与武氏和圭氏相关的老者口中得知的。
第一件,是关于武蒙母亲的死。
武蒙的母亲圭荷,是个县主,所以圭末真的是武蒙的亲舅舅。
圭姓本是关山的大姓,族人皆死于对巽疆的战争,到最后只剩了这一脉。
想来圭荷一定生得貌美,因此会被各家求娶,而求娶圭荷的贵族中,既有申屠氏的公子,也有古氏的公子。
武蒙的父亲武青也该是极为出色的吧,以至于这位圭荷县主拒绝了所有人,唯独只愿嫁给武青。
对这桩婚事,圭末强烈反对,但他的反对没有任何用。圭荷得父母和祖母疼爱,最终还是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从这些简略又零散的信息,实在看不出圭末为何会如此介意圭荷的婚事,但很明显,圭末因圭荷嫁给了武青而憎恨她。
圭荷死于蛊毒,是圭末亲手下的蛊。
玉骨是个妖精,不懂亲情的滋味,但她知道前世今生,除了自己之外,主人只有阿父阿母不曾坑害他,二爷虽然脑子有病,但最终也不会对他下手,想来亲情这东西,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从遇到望儿一家开始,她就感觉到亲情带来的怨恨,是不堪重负的。
圭荷死的很惨,临死前被毁容,全身腐烂,最后开始变得疯癫,圭末以此从来没有后悔过,最后还把圭荷的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并且可以说,圭荷是被圭末折磨死的。
但他们两个是亲兄妹,这又是为什么呢?
玉骨觉得这个圭末,倒是像个妖精。
她继续翻阅竹简,第二件,是关于武蒙的父亲,武青的死。
圭荷嫁给武青时,武青在申屠氏还太普通。武氏是逃难到关山,被申屠氏收容的氏族,这个氏族当时在关山没有什么地位,也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仅仅十年的时间,武青就被推举为长老。
当时武氏的地位在申屠氏盛极一时,甚至一度超过圭氏。
武青是被帝尊赐死的,只因当时他负责的那一处工程,在洪水来时最先决堤,武青因此被治罪,跟着他一起被治罪的还有十几个武家的成年男丁。
本来帝尊想下令处死整个武氏,因有人求了情,祸不及妻儿,武蒙跟两个兄长、母亲和妹妹才得以被赦免,而这个求情的人,是骁允。
只是武蒙全家从此成为戴罪之身,武氏的地位也从此一落千丈,长老之位自然不是武家的了,而是转移给圭家,由圭末接任了这个长老之位。
这事看上去就是有些奇怪,根据那两个老者所说,武青虽然被处死,但并没有多少人埋怨他,反而族人对武氏的遭遇深表同情。
这证明武氏很是受族人认可,武青也是德高望重,长老之位,也是看在死去的武青的份上,众人才推荐武青的妻族圭氏担任。
很明显圭末在这其中得了便宜,借了光。
对此玉骨在第一次跟武蒙谈这件事时,就已经猜到与圭末有关,但却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玉骨想不通,圭末成了既得利益者,他与圭荷必竟是亲兄妹,就算恨她当年嫁给武青,但人都死了,自己还承了长老之位,他为何怨恨之心如此重,把圭荷害的如此惨?
第三件,是武蒙的两个兄长,武滔和武浽,两人为了戴罪立功,参与了当年对巽疆的战争,他们骁勇作战,不畏生死,在两人的带领下,那场战斗已经胜势明显,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最后落得个惨败呢。
按当时幸存者所述,他们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可是当时巽疆那队敌人已经溃不成军,武滔和武浽又没有贪功冒进,为何会中埋伏?
关于这一点,玉骨倒是可以根据当年带领十万魔兵与魔王和人王争战时的经验大胆猜测一下,她料定当时军中出了细作。
好在当年武蒙年纪小,没有跟两位兄长一起。
如今这一家,就只剩武蒙了。
还有第四件事,武蒙的妹妹武悦失踪了。关于这件事,查不到相关的任何信息。
玉骨突然想到一件事,圭荷是被下了蛊!天下之盅皆出巽疆。
与巽疆的那场战役,又出了细作。
害死圭荷的那个盅若真是圭末下的,那很有可能当年圭末就是那个细作。
以圭末的为人,赶尽杀绝,以他对圭荷和武青的恨,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并不奇怪?
玉骨拿起第二卷竹简,这卷上面全是最近关于圭末和他全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是她在回司空府前交待索宴,特意派了三十个精明心细的人去盯着记下来的。
玉骨翻开一看,呦呵~圭末上个月竟然娶了一房侧室。
都年近半百的人了,娶了个十五岁的姑娘,这是……男人的通病么?
她马上摇了摇头,想把刚刚想到主人的那一幕从脑海里摇出来,还是想正事吧。
这姑娘叫尤淑,是圭末府上的一个管事的妹妹,这管事叫尤伶,已经三十多岁了,这兄妹年龄差距可有些大呀。
再说出家带兄长做什么?
还有一句非常关键的描述,这兄妹二人的样貌看上去有些像巽疆人,这一句是根据谁的描述记录的呢?这人真是优秀啊!
还有关于圭末的一些日常行为。
似乎每一天都有奴隶死在圭宅。
每日都能听到啼哭和求饶的声音,圭末每日都会鞭打下人和奴隶。
玉骨继续往后看……
圭末和那个尤伶还起过争执。
圭末管尤伶要钱?
人家把妹妹都嫁给你做侧室了,你凭什么还管人家要钱?
尤伶说圭末答应他的事还没有办到。
这两人好像互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呀。
有些内容她已经不想看了,比如圭末是如何鞭打奴隶,又当着那个奴隶的面强迫了他的妻子。
又或是如何把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折磨致死。
但是为了从中找出关于他罪证的细枝末节,她又不得不看。
有些人天生有一种能力,就是擅长对其他人感同身受。这种能力并不能让自己好受,但却是上天的馈赠。
玉骨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动不动就因一些人和事被波动,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终于看完,为此还松了一口气。
胸口有些憋闷,屋子里格外的冷。
阳光从窗棂透进来,即明亮,也带着温度。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她这才发现,已经是巳时了。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大首领!”
“玉骨姐!”
是武蒙,还有小然。
他们赶过来找她了。
玉骨握着书简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将书简合上。
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她又叹了口气。
她在担心什么呢?
武蒙如今已是关山的大将军,既要看得战场上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也要看到世间的人性卑劣、世态炎凉。
更何况他已是血水里早就滚过几次的人了,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