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半晌无声,只有男人绵长的呼吸声一声声的传来。暖风裹挟着他身上的白檀气息将徐南星包围,她不敢再回头朝他看去一眼,怕自己看到他的脸便会心软。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响起了咔哒一声,车门解了锁。
徐南星木然的抬起手拉开车门,没再对顾淮之说一句话,逃一般的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地方。
离那里越远,徐南星的心越空,好似将心里的某些东西留在了那里似的。
脸上的泪被风雪刮过,一片寒凉,她却恍似不知,迎着漫天的风雪朝着家的方向快步的走去。
顾淮之抹去车窗上的水汽,看着窗外的那道倩影,直到她拐进了单元门里再也看不到一点影子,他才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心中空落落的。
徐南星失魂落魄般的进了家门,柳青和许菘蓝迎了上去,
“南星……”许菘蓝纵是有千般的话想说,可看到徐南星那样难过的样子,只是唤了她一声,便泪湿了眼睫。
“对不起,南星……”
听到姐姐哽咽的声音,徐南星心里更加的酸楚,
“姐,别这样说……我只有你了,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可我不能让你替我受委屈……”
许菘蓝捂着嘴哭出声来,徐南星也是更加的难过,姐妹俩哭成一团儿,把柳青闹得也是红了眼眶。
徐南星淋了雪,又骤然知晓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知是懵住了还是着了凉,一会儿的功夫就发起了高烧。
柳青手忙脚乱的将她搀回了房间,拿来毛巾将她的头发擦干,又替她换了干衣服,摸了摸她的颈窝,温度比刚刚更加的烫手了。
许菘蓝也着急的不行,用热水打湿了毛巾,不停的给徐南星擦着额头和颈侧。
徐南星恍似坠入了黑暗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她想惊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直到坠落在地,身体每个地方都传来痛意,她在黑暗里惊慌的爬起来,却找不到出路。
狼狈的蜷缩着膝盖坐在地上,惊慌又害怕,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光亮,她踉跄的朝着那里行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朝着她伸出手,“跟我走……”
她咬着唇摇头,想拒绝,可回头望一望身后无边的黑暗,终是转身迎向他……
徐南星醒来时已是傍晚,屋子里打着昏黄的小灯,身上汗津津一片,她嘴里很干,费力的坐起来,套上外衣想下床去倒水喝。
柳青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别起来,你刚出了汗别再折腾着。”
“可把我和蓝姐吓坏了,蓝姐来来回回的给你擦汗……”柳青将拖鞋递到她脚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我姐呢?”
“在客厅呢。”柳青说完问道,“你行吗,不再躺一会儿了?”
“没事,我正好下地走走,身上黏腻腻的躺着难受。”徐南星说着紧了紧外衣的领口去了客厅。
客厅里落地窗前,许菘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好点了吗?”
“好多了。”徐南星看到姐姐一直呆在落地窗那里,哑着嗓子说道,“姐,下了雪,窗子那里冷,你回房躺一会儿吧。”
许菘蓝又侧头看了一眼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摇着轮椅回了房。
徐南星知道姐姐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趿拉着拖鞋踱到了窗前。
楼下还停着那辆熟悉的车子,车旁站着一个人。
徐南星心口恍似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疼的她捂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儿才渐渐恢复。
他也不知是在楼下站了多久,身上和头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却仍是身姿笔挺的立在雪地里,好似在等着什么。
就那样站在窗前看了良久,直到双腿有些抖,头也开始晕,徐南星才唤了一声柳青。
柳青从厨房里出来,“怎么了,南星?”
徐南星从窗边离开,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的坐到沙发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喃喃的跟柳青说道,
“让徐志年来接他回去吧。”
“什么……”柳青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徐南星的意思,“好,我联系他。”
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打的每个人措手不及,柳青打完电话,搅着锅里的粥回想着发生过的事情,心里也是满是唏嘘。
简单的喝了点粥,徐南星回了房。
柳青不放心她们姐妹俩自己在家,便也留了下来。
风雅苑里终究又是无眠的一夜。
-
京州快速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雪夜里穿行。
徐志年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的顾淮之,他发梢上的雪已经收拾干净了,却还是有些湿,平日里打理整齐的额发此刻都垂了下来。人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显然此刻的情绪并不佳。
想起刚才他接了柳青电话匆忙赶到风雅苑,看到顾淮之的时候,他震惊之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自己跟着顾淮之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印象中的顾淮之永远都是衣冠整洁,笔挺落拓的,这样颓废失落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徐志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在心里替顾淮之和许南星惋惜。其实平心而论,但从外表和性格来看,许南星和顾淮之在一起是很适合的。但如果在讲究家世背景的京州,两人未来的路确实不好走。
他曾以为顾淮之只是和许南星玩玩,包括这一次再次相遇,他也以为自己老板只是想报复许南星当年和沈如珍的事情,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却让他看明白了,自己老板这是走了心了。
前方的路标显示了两个岔路口,车子也快要行驶出快速路,徐志年轻声喊了一声顾淮之,
“顾先生?”
徐志年以为顾淮之睡着了,刚要自作主张将人送回芙蓉居去,却听到车后排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回南山墅吧。”
徐志年应了一声,“知道了,顾先生。”
车子在岔路口打了转向,拐向了回南山墅的路。
顾淮之坐在那里虽然闭着双眼,却毫无睡意,脑中来回闪过的都是许南星那张冷淡疏离的脸。
那张平日里见到她除了羞赧,恼怒,娇美,柔和再无其他情绪的面容,如今面对他却冷若冰霜。
他接受过高等教育,年少时便生活在国外开放的国度,对男女感情其实看的很开。他心里清楚男女之间并不是非谁不可的事情,开心便在一起,不开心便分开,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可虽然他明知是这样,心里仍是放不下许南星。
他当然可以按照家里的意愿在世家大族里寻一门合适的家庭,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支持,在事业上得到更广阔的发展。
然后强取豪夺的逼迫许南星,让她做他没名没分的女人。可是,这些都是逼迫来的,他就算得到许南星的身体,却会让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年少时被送出国,又遭逢家里的变故,年纪轻轻便接管了家业,没日没夜没有私生活的走到今天,不是为了借助女人家里的力量来拓展事业的版图的。
他努力工作的意义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为了家里,为了事业将自己放在一个筹码的位置。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相敬如宾,表面和谐的妻子。
他心里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一碗姜糖水,在他喝醉的夜晚送一碗热粥,在他失意的时候关切的问他一声要不要紧的女人……
这个女人他遇到了。
所以,他不想放手。
周身泛起冷意,顾淮之睁开眼,在后座找放在车里的薄毯,却并未寻到,才想起上次将许南星从锦华会所带回芙蓉居的晚上,薄毯裹在她的身上落在了芙蓉居里。
徐志年注意到顾淮之的动作,问道,
“顾先生,您找什么?”
“没什么?”
徐志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顾淮之,见他脸色有些红,神色也恹恹的,便将暖风扭到最大档,扯过副驾驶座位上自己的大衣递给了顾淮之。
“顾先生,您先盖一下,回头我再放一条毯子在车里。”
顾淮之伸手接过却并未盖,轻咳了一声又闭上双眼,交代道,“到了叫我。”
“好的,顾先生。”
雪下的不算小,上山的路很湿滑,徐志年不敢快开,比平时多用了些时间才回到了南山墅。
车停下,徐志年回头朝顾淮之轻声道,“顾先生,到了!”
顾淮之睁开眼,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随后轻轻颔了颔首,“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志年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后排,替顾淮之开了车门。
下车的瞬间有冷风袭来,吹的顾淮之本就打了寒战的身体越加的寒凉,头也开始一阵阵的疼起来。
头重脚轻的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喊住了要上车的徐志年。
“顾先生,什么事?”
顾淮之揉着眉心,开口的瞬间感觉嗓子越来越痛,“明天的董事会推迟,时间我会另行通知。”
“好!”
“明天你来一趟南山墅,关于许南星的合约问题,我跟你细说一下,你安排刘楠笙去处理。”
“知道了,顾先生。”
说完顾淮之摆了摆手,“辛苦你了,回去吧!”
徐志年却并未有动作,等待顾淮之转身才准备离开,耳中却听到顾淮之背对着他忽然的问询,
“是谁通知你去的?”
徐志年愣了一秒,想了想,如实答道,
“是许小姐让柳青通知我的。”
顾淮之停在那里站了几秒,随后徐志年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知道了……走吧。”
管家早已等在了门口,顾淮之将外套脱下递了过去,“雨菲睡了吗?”
“还没,说是要等你回来。”
管家接过顾淮之外套的手触摸到一手的冰冷湿意,再听到顾淮之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问询道,
“顾先生,要给您拿感冒药过来吗?”
顾淮之上楼的脚步顿住,隔了几秒才说道,
“做一碗姜糖水送上来吧。”
管家应了一声,将外套送去了洗衣间,便拐去了厨房。管家来南山墅的时间长,心中疑惑平日里连饭菜里都不让放姜的先生为何会主动要姜糖水喝。
不过,她能在南山墅上工这么多年,却也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更是不要说。手下麻利的按照记忆中自己母亲的方法快速的将姜糖水做好端着上了楼。
顾淮之头很晕,身上被雪水打湿,难受的很,他硬撑着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身体算是舒爽了很多。
吹干头发想去看看雨菲,打开门看到上来送姜糖水的管家。
他垂着眼朝那瓷白的碗中看去,却有些失望。
不是那个飘着两个荷包蛋的姜糖,只是普通的姜糖水。
顾淮之哑然。
是啊,不是谁都能做出许南星会做的姜糖水的。
“放我房里吧!”
说完人已经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