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谢…瓦谢…”
当熟悉的呼唤声传来，甚至比先前听到的还要清晰时，感受到自己脑袋有点发晕的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在他眼前一黑彻底倒下之前，脑海里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钟灵！你最好是没有坑我！
“……”
意味深长的嗟叹传进耳中，意识还有些迷蒙的空睁开眼睛，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由于先前常去轻策庄，空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眼前的生物是什么。
——纯水精灵。
大概是纯水精灵的本质差别不大，面前这位和轻策庄那位居住在水流汇集之处的洛蒂娅长得相差无几。
最多身形要小上些许。
他眨眨眼：“这里是…？”
大概率是纯水精灵的生物转过身，话语中可以明显听出迷蒙与期待：“…瓦谢？啊…是我的瓦谢吗？”
“很明显，不是。”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空诧异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空间中的钟灵。
刚刚的话就出自她口。
纯水精灵沉默半晌，即使是意识再不清醒，她也能明白，眼前一男一女且都是少年模样，绝不会是自己的「瓦谢」。
“…你们，认识瓦谢吗？我的瓦谢他在哪儿？”纯水精灵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迷茫。
空看了看钟灵，这类事情她比自己要更敢于进行猜想，按理来说由钟灵出面交涉会更好。
但他只看到了不知何时开始发呆，如今正把他和纯水精灵一同忽视的少女。
“……”行吧，还得他上。
空思考了一下：“…我不认识瓦谢，请问你是——？”
广交友的旅行者和来路不明的纯水精灵进行着并不算欢快的交流，一旁的钟灵则是通过感应着不断被触发的护盾，借此来判断外界的形势。
和她猜想的一样。
德波大饭店里，端上桌的那几杯枫达都被人动了手脚，掺进了原始胎海之水。
钟灵在枫丹待了也算有些时间，不至于连枫达的颜色与气味都记不住。
端起杯子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悄无声息打开元素视野一看，杯中的液体流淌着水元素力。
所以她故意编了个理由让娜维娅没能碰到原始胎海之水，又让对方大声地说出了饭后的目的地。
果不其然，玛塞勒上钩了。
她和旅行者靠近露景泉之后，就听到了不断呼唤着瓦谢的女声。
钟灵早在须弥就体验过对元素力敏感，再次应对起类似的情况也算得心应手。
甚至来得及在失去意识之前给在场的诸位都套上了玉璋护盾。
这不，她和旅行者才跟露景泉里的纯水精灵搭上线，自己留下的护盾就被触发了。
不过对方也算是病急乱投医，知道自己也在场，却还是动用了人手…只怕是来势汹汹。
钟灵的目光在纯水精灵身上停留片刻，耳边似是响起对方与旅行者的对话内容。
她留的护盾没办法一直维持，如果不快点从这片空间脱离，迟早会破碎。
届时，只靠娜维娅和匆匆赶来的迈勒斯与西尔弗，恐怕是撑不住。
纯水精灵记不起自己的身份，但仍然记得瓦谢这个名字。
钟灵眼中闪过异色，她先前的猜测似乎已经被验证了不少，这也太巧了。
「记忆就像被一股激流一下子冲散了一样，许多碎片溶解在水流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纯水精灵这么描述着自己消失的记忆，引起空的深思。
这不就和钟灵当初猜测的一模一样吗？
枫丹的水流大多汇集在露景泉，被溶解的人们残留的意识随着洋流聚集在此，最终只剩下了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个集合体。
多年以来失踪的人们的记忆全部被塞进了一个容器中，彼此纠缠、扭打，将之击溃成一块块碎片，如今只剩下了最强大的一抹执念。
“你曾经是人类？”
就算知道原始胎海之水可以将枫丹人溶解，就算有了钟灵的推测在前，空还是没有办法立刻接受这个设定。
如果那些推测一条条实现，或许枫丹人的前身真的就是脱胎于海洋的纯水精灵。
“人类…没错，我曾经是人类。如今也是失去了人类形体的、人类的意识。”
空闻言不由失语。
纯水精灵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而是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喃喃自语着：
“我也不清楚我究竟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只隐约记得我被粉蓝色的水包裹，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钟灵眉头微蹙，但并没有直接开口打断纯水精灵说话。
“哦，还有，”纯水精灵的语气从先前的迷茫变得略微欢快起来，“我还记得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喜欢到各种各样的险境去冒险。”
“而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有瓦谢陪着我…我知道他有多爱我，我也一直同样爱着他。”
尽管纯水精灵此刻的语气十分轻柔，可钟灵并不会忘记，当初听见她的呢喃声时，自己从中察觉到的丝丝怨愤。
或许，眼前占据主导意识、来路不明的少女意识，以及与她关系匪浅的「瓦谢」，就是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关键。
她刚这么想着，就听见纯水精灵话音一转，瞬间又低落下来：
“可如今…那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了，分别的悲伤原来是如此沉重。”
当惯了牛马的空下意识问：“所以你需要我把瓦谢找来？”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总感觉自己从纯水精灵这里得到的情报和已知的一些线索有出入。
“不，不是这样的。”
纯水精灵急急忙忙地否认，无论是空还是钟灵，都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某种难以表述的情绪。
“我们再相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已经无法再创造任何新的回忆了。”
看似低落，但似乎又富含深意。
纯水精灵语气淡淡：“我的思念已是对他无益之事，就让这份思念永远停留在水底吧。”
换作是和钟灵进行过推理之前的空，说不定还会因为纯水精灵的话而动容，然后答应纯水精灵之后可能提出来的要求。
但现在，他已是完全之旅行者！
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情况下，空绝对不会轻易地相信对方。
这时，钟灵插了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空旷的空间更加寂静。
“若是如此，你为何要不断地呢喃「瓦谢」之名？你分明没有放下。”
纯水精灵迟疑地开口：“我…”
“即使理智告诉我，思念再如何传达也没办法延续我们的旅程，即使我想让我们的过去沉入水底…”
“我的心，依然是思念着瓦谢的。”
目睹了钟灵对这位不知名纯水精灵开火的场面，空选择闭上嘴。
但是纯水精灵并没有放过他。
她大概也是知道钟灵不待见自己，所以讲话时也是特意转向空：“如果见到瓦谢，请告诉他，千万不要去找我，你应该向前进发了，这是我唯一还记挂的事了。”
“撒谎。”
钟灵冷眼看着说出这话的纯水精灵。
“最初的「你」或许是这么想的没错，但现在，能说出这番话的「你们」绝对别有所图。”
这份能让所有化作水的人的意识都认可的执念，绝对不只是因为对恋人的爱意。
情感是骗不了人的。
那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恨意，直直指向名为瓦谢之人的恶意，即使对方有所遮掩，也架不住钟灵本身就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眼前的纯水精灵身上，目前占据主导意识的或许的确是与瓦谢关系匪浅的少女。
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能引起众人的不满，瓦谢大概就是玛塞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犯下少女连环失踪案，甚至如今看来，受害者中还有当年和他情投意合的女性。
但就冲纯水精灵刚刚所说的话，钟灵也能有半数以上的概率判断，对方有意在针对「瓦谢」。
“你在给他留活路吗？”
钟灵平静地看着纯水精灵：“其他少女的意识应该对瓦谢很不满吧，让他不要来寻找你，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吗？”
“事到如今，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受害人数量可观，已经混杂了那么多人的记忆，你应该很清楚吧。”
“如果瓦谢找到了你，就会被少女们的怨念杀死。”
谁说，溶解之后的人们就没有杀伤力？
她和旅行者现在不也是因为对水元素力的感知大大增强，所以意识来到了这个独特的空间里吗？
现实中的纯水精灵都能够拥有不菲的力量进行战斗，那么无数被溶解的少女的怨念想要吓死一个瓦谢应该也不难。
“……”纯水精灵陷入了沉默。
空在这一刻深深地发现，自己和纯水精灵聊天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被对方带进了沟里。
否则，在这种大部分情报都共享的情况下，凭啥只有钟灵发现了问题所在啊？
他听了一通，感觉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推理，但直到方才，他的脑子都没有自己转过弯来。
半晌，纯水精灵再度开口：
“我不知道瓦谢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我被水包裹，逐渐要失去意识时，我看到水面上的瓦谢，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留恋。”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纯水精灵的记忆的确是诸多少女的经历东拼西凑起来的，但她目前作为主导意识，尚且保留了自己的本我与部分记忆。
可是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记忆中，自己的恋人早已面目全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如果那时的我可以安慰他就好了…如果那时的我能告诉他，至少那个时刻我并不痛苦、甚至感觉非常温暖…”
“瓦谢，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空忽然意识到，瓦谢的身份好像不仅仅是简单的幕后凶手：“也就是说…瓦谢是你溶解时的「目击者」？”
纯水精灵有点恍惚：“那个过程被你们称为「溶解」吗？我反倒觉得它更像是一种「释放」。”
空无话可说。
枫丹的寓言故事成真了。
枫丹人生来就居住在海洋里，是因为向往陆地上的生活，才包裹住了体内的水，成为了人。
所以，在这位少女的认知中，他们如今以为的「溶解」才会是「释放」。
是让代表本源的水回归原始、解除人类躯体束缚的释放。
“你大可以继续缅怀你的过去，这是你的权利，我们无权干涉。”
钟灵抱臂环胸，不是很在乎纯水精灵被记忆撕扯而隔绝于世的状态。
“但差不多也该让我们回去了，瓦谢很快就会被制裁，那时一切自会有分晓。”
说完，钟灵不顾纯水精灵的想法，转头看向空：
“我提前张开的护盾就快要破了。”
“旅行者，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