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陆老夫人。
如何托酒友找到绿珠,又如何往安定王房间里偷放催情香,他自己则坐在对面小茶馆等待事成。
本来此刻,若成了,如陆之远所期待的那样,他的前程来路将有所指望,那么接下来,将会是他的高光时刻。
他从未这般难堪丢脸过,一颗心像是被拧成一股绳子,被浸满汗水的手心反反复复地揉搓着。
此刻,他耷拉下的面孔,涂满了一层青白之色,如同桌案上冰冷的香炉泛起的涟漪。
陆老夫人听完后,看着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更生气:“我是叫你献美人!让安定王中意的美人!”
“而不是催情香迷幻下的中意!”
“你有可想过,安定王事后察觉是有人在他的香炉里动了手脚,他会如何?”
“可我已经在他的香炉里放了香料,木已成舟,无法挽回!”陆之远焦急地踱来踱去,懊悔道,“以安定王的冷血性格,我,我,我岂非要命绝于此!”
他脸上的肌肉随着他说话微微一搐,内心的焦躁显露无疑。
陆老夫人坐在上首,一整颗心如在海上漂浮,面上却佯装镇定,但拿着杖藜颤抖着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慌什么!”她道,“即使安定王察觉有意,也得看能不能查到眉目来,你咬死了不放,又奈何!”
“如果有必要,一切都推到你那酒友上,”陆老夫人狠厉道,“人是他找的!香也是他找的!和你有半分干系?”
大堂很安静。
陆之远灰扑扑的脸上,那双憔悴的眼睛闭了一闭,在睁开时,眼神多了些坚毅,“母亲,说的是,儿都是受了他的撺掇和蛊惑,才做了此等错事。”
“以后,少和这些狐朋狗友来往!”
陆老夫人见陆之远端着茶碗的手一直凝在半空中,便伸手替他取过茶碗,“老身倒还要找他算账,这个贱人定是用了什么迷惑的手段迷惑了你,让你一时迷了心智。”
甫一说起,他眼前又晃过那双双像看畜生时的眼神,那声声排山倒海般的轻蔑笑声,面孔如被霜雪覆盖。
有婆子从外头进来,低着头道:“老夫人,大爷,有一女子自称是天香楼的绿珠,说大爷…”
她把头埋得更低,“说大爷只顾自己一时爽乐,穿上衣服不认人,要上门讨说法。”
陆老夫人剜了他一眼,声音如黑暗下的深渊:“她一个天香楼出身的下贱人,讨哪门子说法,拿一两银子打发了,就说这是 给她的缠头,若在挑衅,休怪老身无情!”
婆子却为难道:“咱们府门前围了一群人,这女子坐在台阶上哭诉大爷的薄情寡义,一两银子怕是…”
“什么!”
婆子没说完话,陆老夫人和陆之远已经出声截断。
陆之远刚想往外头走去,陆老夫人拦道:“你要作甚!”
“儿子苦心经营的名声如今全都要毁了,现在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诋毁我,我要出府和她当面对质!”
“你疯了!”
陆老夫人眼波一沉,直接掀下羞耻布,呵斥道:“你可是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做下的事,你拿什么对质!”
“是有人用刀逼迫你吗?还是说绿珠众目睽睽之下给你施了媚术?”
陆之远眼里好不容易有的一丝坚毅出现了破碎,他痛苦的摇了摇头,“没有…”
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出去只会越描越黑!把自己陷于更糟糕的境地。”
她说完,对婆子吩咐道:“陆家不是什么开门做客的客栈酒楼,把府里的小厮们都叫过去,将这些闹事者统统给我赶走。”
“你去,把绿珠从侧门给我带进来。”
陆老夫人一一吩咐完,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焦枯干躁的嘴唇。
不多时,便见婆子引了绿珠进来。
见绿珠扭着腰肢,杨柳似的身姿一摆一摆的,陆之远的手心有些发烫。
她眨了眨眼,对着陆之远一笑:“大爷——”
两个字又酥又媚,陆之远端着的茶碗险些不稳。
陆老夫人坐的有些久了,腿便开始不舒服,此刻倾斜着身子坐着,眼光森寒,狠狠刮过绿珠,轻轻吐出:“小贱蹄子!”
绿珠从小和各色的人打交道,不似深闺女郎,这种只会耍耍眼皮,中看不中用的架子唬唬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行,对她来说并不惧。
“老夫人,奴家是贱蹄子,你儿子又是什么?”
她说完用帕子掩盖了笑声,抢先道:“是你儿子他自个儿管不住下半身,怎么老夫人埋怨上奴家了,奴家都还委屈呢!”
“天香楼天南地北的人来人往,什么恩客都有,奴家也算是有些见识,像陆家大爷这般急不可耐的,奴家还是头个见。”
“现在外头的都说陆家大爷这建威大将军的称号名副其实,将军配长枪,还是根银样蜡枪头的,多威风!”
说完,又继续笑了一声。
陆之远神色很难看,竟有些不自在起来,手边的浓茶一口饮尽又添上,这是第三回了。
陆老夫人布满皱纹的右手紧紧攥着桌角,她的心头如雪山上覆盖的雪还要冰冷。
她不接口反问道:“老身问你,今日你还同谁有过亲密。”
陆之远闻言,眼神也锁在了她身上。
绿珠却是娇羞的看了陆之远一眼,嗔怪道:“陆郎,您说临江楼有大主顾,让奴家好好伺候,让奴家今日藏身临江楼二楼天字包厢内,可奴家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只好现身来找您了。”
陆之远和陆老夫人对视一眼,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安定王的包厢在三楼,阴差阳错下,绿珠去了二楼进错了房间。
足以说明,他的计划没有成功。
心中刚稍稍宽慰了几分,可转念一想,那安定王今日分明去了临江楼,他的香没有投放错。
此香猛烈,那安定王如何解之?
陆之远这边蹙眉凝想,绿珠的笑意越发肆无忌惮:“陆郎,这是奴家第一次梳笼,你可要对奴家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