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完,并没有听到意想中的声音落下。
这是要让她退下的意思了。
绿珠神色恍惚,心中不想就这么离去。
她立于车驾一侧,风露中,一双眼似要把帘子望透,可再怎么望眼欲穿,被遮挡的密不透风的车厢,看不到那抹身影。
莹白面容上露出一双失望的神色来。
很快,她调整好了姿态,朝沈肃坐的马车盈盈施了礼。
这才退了下去。
原本陆老夫人指着时间能淡忘一切,可没料到会被说书先生描的绘声绘色,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就差指着陆家的头顶说了。
这件事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愈演愈烈,连御史台都奏了好几本上去。
天家嗤笑三声,在奏本上用红笔写了四个字,有辱斯文。
这还是天子第一次在给官员的私德上做出评判。
四字虽短,却显示了天子对陆家的态度。
这下,陆家真真成了高门大户鄙夷的对象。
因此,陆家嫁妹的请帖成了烫手山芋。
声势显赫的递不上去,比他官职高些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收下不表态。
和他平级的,收到请帖的都聚在一起直言晦气,比说好只随了礼金并不到场。
剩下的只有那些官阶小,没有背景又或者同陆家世交的那些人。
毕竟男方是安定王的人,为了显得隆重和成心,他们陆家足足定了十桌酒席。
若连两桌都坐不下,这就不止难看这么简单了。
陆老夫人疲累到了极处,手里的手炉都暖不进她的心窝,陈嬷嬷垂首道:“等梅娘子嫁过去,让梅娘子的夫君多提携提携,咱们陆家会好起来的。”
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陆家就这样在愁眉苦脸中迎来了陆芝梅的出嫁日。
陆芝梅出嫁,李禾曦送了一对镯子为其添妆。
此次送嫁宴,陆家本就是冲着安定王去的,五品的谘议参军点头娶陆府庶女,陆老夫人和陆之远不信蒋迅没有过问过安定王的意思。
是以收到请帖的人也在观望,这场宴席,安定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此重要的宴席,陆老夫人不敢怠慢,提前请来了李禾曦,又叫了陆芝兰来。
李禾曦唇角衔着一丝淡淡笑意:“老夫人,本宫已经将陆府管家权给了兰娘子,从此便不再过问,兰娘子也是经历过的人,管府中庶务也越发的老练了,今次这宴会定会办的有声有色。”
“长公主谬赞了,”陆芝兰笑纹深深,“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一定会让梅妹妹风风光光出嫁。”
陆老夫人还想说什么,但看陆芝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吩咐了她不可疏忽怠慢。
能料理这么大的喜宴,陆芝兰自然开心,一个喜欢好卖弄才干的人,遇上这么大的一场宴会,怎可放手。
陆老夫人到底年长,说话做事前还能沉得住气,不似陆芝兰心里想的都显在了脸上。
已经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她要借陆芝梅的亲事来扬眉吐气。
所以这次宴会,陆老夫人一律都要上好的食材,席面上一定要有山八珍和水八珍。
单单这些食材就抵五口之家的平民百姓十来年的花销。
就因为是嫁庶女,更不能敷衍寒酸,落了重嫡轻庶的话柄。
还有像陆家这样的门第,只能奢华不能寒碜,若让人知道连场婚宴都办不好,定会落井下石。
所以陆老夫人特特交待陆芝兰,怎么阔绰怎么来。
陆芝兰也知道这个理不敢怠慢,可自从打理这个家后,才发现外强中干,要不是她处处省钱,早就败光了。
如今哪还有闲钱办理婚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陆老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体己早就空空如也。
李禾曦看着陆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然后起了死皮的嘴唇一张一合:“长公主,近日府里接连不太平,借着这次芝梅出嫁,老身打算好好操办一场。”
她的声音沧桑枯涩:“长公主不当家许久,不知府里近来开销大,已经有些入不敷出,老身舔着脸恳请长公主能出面帮衬帮衬,让芝梅先风光嫁过去。”
李禾曦口吻极淡:“老夫人是你嫁女儿不是本宫嫁女儿,怎好开口让本宫帮衬!”
“本宫虽不长于民间,却也知道寻常人家嫁女儿,都是量力而行,试问有鱼有肉的酒席哪里不好?老夫人,人要贵在自知!”
陆老夫人身子微微一震,脸色像霜打的茄子,“公主,陆家有面,您脸上也有光啊!”
李禾曦目光极浅:“本宫的荣光皆来自天恩,陆家算哪门子光耀。”
陆老夫人抿紧了唇,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是老身说错话了。”
李禾曦看了她一眼,满面重重叠叠的皱纹,两鬓凹陷,两只眼睛落到了深深的眼窝中,才两个月不到,竟然老了这么多。
没有讲拢,陆老夫人这茶也就喝的烫嘴了。
李禾曦没坐多久,很快就回府了。
派去打探消息的豆蔻很快也回来了,她道:“长公主,陆老夫人派了陈嬷嬷去了地下钱庄,婢子等到她出去后才进去打探到,陈嬷嬷一共向地下钱庄借了两万两银票。”
李禾曦支着身子斜靠在胭脂色绫缎五蝠捧云团花纹软枕上,翻看绣云阁献上来的缎子,“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看来陆家老太太还真对这宴席上了心,都敢去地下钱庄借钱了。”
崔嬷嬷笑道:“就怕有的借将来没处还,折了老宅,那才叫丢脸。”
豆蔻亦笑道:“陆家哪还有脸,早就丢光了。”
“继续盯着陆芝兰,送嫁宴上,本宫可要瞧好戏,”李禾曦说完这话,指向了其中的宝蓝色锦缎,“这匹颜色不过于活泼也不过于沉闷,就这个吧,就是尺寸上…”
豆蔻轻声道:“公主若想还恩,有的是东西送,何必费这些。”
“安定王什么东西没见过,本宫手里的怕是他瞧不上。”
李禾曦轻揉着额头,想到那枚彩头玉兰花,“本宫看他好像欢喜手工制品,做件衣裳也显的礼轻情意重,也好叫他知道本宫是真心实意要投靠于他。”
崔嬷嬷斟酌道:“ 上次那件袍子,老奴留了些心,倒能估摸出尺寸。”
李禾曦点头,将宝蓝色锦缎抽出,交于了崔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