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禾曦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就坐在沈肃身边,两人宽大的衣袖交叠在一起,裙子也还扯在椅上。
淡淡的清香,萦绕于两人鼻息间,沈肃呼吸一骤,手上的力气不觉紧了一紧。
她低低垂首,不敢妄动。
陆之远心急,能见到沈肃的机会可不多见。
他急中心智,作势要走的那一瞬间果断的冲了进来,还未看清屋里的人,两个训练有素的护卫已经将他拿下。
“好大的胆子,敢闯进本王的屋子!”
一道冷冽而又威余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他被身后两个护卫按住,双腿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陆之远大惊失色,不敢窥视他的威严,埋着头躬身道:“建威大将军陆之远见过安定王。”
“建威大将军?”玉兰花静静的陷在沈肃手中,玩味道,“就是那个伍长带了十个骑兵,就冲锋上阵,夜袭敌方军营反被擒住,幸得校尉直接冲入敌方军营拿下了敌人,并解下了这个伍长。”
他打量了他一眼,轻轻冷哼了一声:“勇气可嘉啊!”
他声音低沉慵懒,带着一种嘲笑的口吻。
沈肃脸色冷得如冬日里的寒冰,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武散官,叫着好听而已,把这种虚衔挂在嘴边的多半都是无所作为的人。”
李禾曦默然听着,生怕陆之远抬头,只要一抬头,他就能看到他的妻子此刻正贴着沈肃。
她的手腕到现在还被沈肃抓在手里,这一握之下,他的手如冬日的热茶,很温暖,手指上薄薄的茧子摩挲在细腻的皮肤上微微有些刺感。
即使她是长公主,但陆之远事后若以私会外男的理由给她罪名,那她的复仇大业将会功亏一篑。
她不由的鼓起勇气,伸出另一只手指,轻轻在他抓着她手腕的手背上点了一下,似乎这样才能让她这颗滚烫的心跳在罹乱中有些安心。
她赌安定王沈肃不会束手旁观,既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她身上定有他想利用的价值。
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有琢磨出来。
她的手一点一点缓缓碰触在他手背上,有温热的气息从他手背上隔着衣袖缓缓透来。
窗外寒风突然乍起,挂在窗棂上扑棱扑棱作响。
陆之远面上青红交加,不知该如何回话。
沈肃羽睫下是幽深的眸子,遮掩着绵绵的冰雪,“你说有要事相告?什么要事?若只是你夸大其词,你要知道擅自闯进本王屋里且散播不实言论是要按律,杖打三十板子并流放三千里。?”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戳在他的心窝子里,他头埋得越发低,恭恭敬敬又诚诚恳恳道:“听闻安定王明日要出京,卑职虽然是个偏将军,但也算有身武艺,可随侍安定王身边,护安定王周全。”
“现在大周的驸马都沦落到要给本王当护卫了?”
“还是说你觉得本王的护卫不力,想要取代本王的护卫?”
他一下撺住了点在他手背上的手指,李禾曦脸上顿时蒸的嫣红似霞。
她用水葱似的指甲刮了刮他的手心。
陆之远低着头哪里知道沈肃的椅子上还坐着他的正牌夫人,此刻紧绷的心神,额头泠泠冷汗而下,身后压着他的两个护卫手劲更加用力,他的手臂更加酸痛,他惶恐恐道:“不敢,不敢,只是卑职领了个偏将军,既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
沈肃手心里传来了轻微的痒意,他松了松手,眼角便看到李禾曦快速的伸了回去。
他这才漫然出声道:“大胆!你可知你刚刚说的话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衣袖一掩,手中玉兰花已不见踪影,“你应该进宫去服侍陛下,这才叫忠君之事。”
李禾曦眼神一跳,沈肃这是在骂他进宫去做阉人呢。
陆之远一听,忙额头抵着地面上的青砖,“卑职一时心急言语有失,还请安定王恕罪。”
李禾曦悄悄瞥了一眼沈肃,只见他肃穆沉沉道:“流放可免,但板子不能免,拉下去就在街市杖打三十板子。”
先不说酒楼人来人往,有多少富贵人家在此饮酒论事,光在这条街市被人剥去外衣趴在长凳上被人杖打,定会惹人驻足观赏。
三十板子要不了人命,但从此他的脸上将无光,今后将会任人指指点点。
这是他距离安定王最近的一次,可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陆之远再次叩头道:“闹市杖责恐引起民众惊慌,还请安定王给卑职一个...”
沈肃打断他的话,对两个侍卫冷厉说道:“若陆驸马在说一个字,便多加十个大板!”
陆之远脸贴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被身后两个侍卫拖走的时候,眼睛抬也不敢往上抬,就这么以叩拜的姿势被人架了出去。
他万万想不到,他卑躬屈膝谨小慎微的模样全部落在了他一向看不起的李禾曦眼里。
她看着陆之远被架着拖了下去,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羡慕之意。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让陆之远生也能让陆之远死。
她缓过神来,不自觉扯动绣着玉兰花的袖子。
沈肃唇角一勾,这才将按着她手腕的手拿下来。
李禾曦立即起身,毫不犹豫将勾在椅上的裙子扯了下来,那一截绿纱飘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烛火忽明忽灭,她如一朵芝兰袅袅而立,衬的里屋瞬间明亮了几分。
她的声音如枝头上的莺雀,清冷婉转:“今日多谢大人。”
沈肃转着扳指,悠悠道:“我罚了你的驸马,让他当众出丑,公主应该恨我才是,何来一谢?”
李禾曦往窗边走去,她推开半开的窗牖看着车水如流的长街,眸光一定,很快便锁在了楼下那两个护卫身上。
那两个护卫押着陆之远,让他像狗一样趴在长凳上,手中执着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陆之远鼻尖哼了一声。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又重重落了下来。
这两个护卫内力深厚,不像寻常人家杖责奴仆的手劲,是实打实的下手重,这皮肉之痛自然令他承受不住,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这凄惨的声音引来了酒楼里的客人,纷纷推窗欣赏。
就连忙碌的行人也都渐渐围成一圈,评头论足。
行刑的护卫一边落下板子一边高声道:“自称建威大将军的陆家长子陆之远未得安定王允许,擅闯酒楼厢房,当安定王之面说出对天子不逊的话。”
“陆之远叩首求饶,安定王念在陆之远为寿康长公主的驸马,而寿康长公主为两浙东路捐款行善德,因此顾寿康长公主的面上,罚陆之远闹市三十大板,以此敬尤!”
护卫用内力传送,这声音方圆五百里都能听到。
李禾曦眉目濯濯,眼中是无尽的快意。
她转身面向沈肃,微启红唇说道:“驸马鄙陋粗俗,让大人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