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李禾曦放低声音,用着只有她和崔嬷嬷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嬷嬷,本宫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现在。”
崔嬷嬷眼含泪珠,替她开心:“老奴恭喜长公主得偿所愿。”
她从未见过李禾曦这般感慨,只默默替她披上绛红色累珠大氅,“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快些出宫回府吧。”
李禾曦点点头。
崔嬷嬷替她扫落肩头雪花,人影落下,她不由抬眸,眉宇间夹裹着冰冷连连令她击退两步。
葱白色的手捻起大氅处垂落下来的系带,想打上结。
她一向手笨,对系法不通,怎么系都打结不上,“嬷嬷,还是你来系吧。”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
隐隐现出脉络分明蕴含无穷力量的青筋。
很显然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她顺着手抬头望去,那双瞳仁映着流动的暗光,幽深晦暗。
她迫切的想要找崔嬷嬷,扭过头去找她的身影。
沈肃敛下眸。
手指勾上系带。
轻轻一用力。
她被一股力回过身去,猝不及防的和他贴了额头。
鸦羽眼睫下,那沉寂多年的火山猛烈迸发,灼灼熔浆烬燃雪白月光。
他似乎笑了一声。
揽着她的腰。
他很快遮掩住眼神,将那一抹觊觎、狠戾藏于眼底。
眼睛轻轻拂过酡红的耳垂。
李禾曦试图对抗这种压迫感。
“别动,”沈肃俯下身来,轻轻吐出二字,不紧不慢勾出两根系绳,“陆之远是长公主的驸马,如今他身陷囹圄,生死难料,陛下金口,有臣全权做主,长公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臣吩咐吗?”
夜雾笼罩下李禾曦的脸在摇曳生姿的烛光下显出一种艳丽的柔美,如同盛开在夜间的一朵昙花,轻轻一吹,绽放出幽深花香:“陆之远心术叵测,大逆不道,陆大人如何处之?”
沈肃将系带绕圈拉紧,反问道:“长公主若从此不想见到心中所恨之人,会如何行之?”
李禾曦嘴角衔了一缕冷笑:“自然是永绝后患。”
“陛下也是这个意思。”沈肃嘴角露出薄薄的笑来,“不想见到此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永远消失。”
他轻声道:“长公主有什么话需要臣代劳。”
天边的月光如明珠放出冷冷光辉,李禾曦娇俏明艳的脸有着难言的温柔,似有无限情深:“那就有劳沈大人替本宫给驸马带话,清明的时候本宫会替他好好烧香。”
他的眼底是明亮的光,像星星在夜空里闪出璀璨的光芒。
对折后,沈肃打了一个结。
他这才后退两步:“臣告辞。”
星月粼粼,沈肃的背影拢在了黑暗中。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如意同心结。
沈肃出了宫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关押陆之远的大牢。
他从马上跃下,官署前的侍卫快步上前接过他的马匹。
他拂去肩头积压的雪花,问道:“他,如何。”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之远。
季林举着伞回:“一路押解回来就一直在大喊大叫,底下的人一个鞭子下去就安静了。”
从季林这个角度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只听他一如既往用冷冷的语气说道:“那就去看看他。”
很快衙役把陆之远带了上来。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刑具,地上是干涸的血迹,阴森可怖,犹如地狱。
沈肃表情冰冷,长身玉立在长案旁擦拭着手中一柄染血的长剑。
他一惊:“安定王,臣冤枉啊!”
陆之远穿着囚衣,铁链和铁链之间发出的刺耳碰撞磨着他耳腔。
沈肃一边缓缓用帕子擦过刀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今日周景承出言顶撞,被我施以钉刑。”
“陆驸马是个读书人,想来不知道什么是钉刑。”
“钉刑就是将刑犯架在木架上,用钉棍刺穿四肢。”
陆之远越往下听背脊越是一凉,转头看着木架上残留的血迹,刚才在门口想要替自己辩驳的骨气瞬间少了几分。
沈肃放下手中长剑,扫过他这张冷汗连连的脸,嗤道:“陆驸马可要尝一尝这钉刑的滋味?”
陆之远惊道:“安定王是要屈打成招?”
却听一声冷笑,沈肃已然出口:“是又如何?你再怕死,都已成定局。”
这些话如同芒刺,密密锥在五脏六腑上,他不甘心,他的辉煌人生还没启帆。
陆之远一咬牙,大声道:“安定王,这篇文章不是臣所做,是臣的一个妾室所写,臣不过是觉得文辞华美,拿来一用罢了,没想到她在文章里面暗藏祸心,若臣火眼金睛,必将她就地正法!”
他越讲越激动:“怪不得跑了,原来是怕自己露馅了,还请安定王速速派人捉拿!”
他拱手作辑,却迟迟得不来回复。
他只得抬眸向上看去。
沈肃把玩着长案上的蒙草笔,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直向他射了过来,带着丝丝寒气和蔑视。
“说来,本王还要感谢你。”
陆之远听到此话,眉心微蹙,生出疑惑:“安定王这是何意?”
一双沾了无数血的素手抚在腮边,嘴边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陆驸马与长公主成婚数年,却一直替长公主守着完璧之身。”
“陆驸马甚得本王的心…”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说得很慢,一点一点碾在他的耳膜上。
同时也是在向他宣告他和李禾曦的沉沦之夜 。
陆之远脸色倏地一变,如遭霜冻,双眸震颤。
李禾曦她居然和沈肃…早就颠鸾倒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他军中的时候就和沈肃暗度陈仓还是给他送了两个妾室的时候开始…
那她和沈肃不是?
那念头不过一瞬,他又是一惊,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站在大堂的风口上,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咬着牙不吐出来。
沈肃步下台阶,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压的他无法呼吸,“你做的很好,本王案上的七星龙源剑赏你了。”
陆之远垂着头,思绪一点一点回笼,看着未擦拭干净的长剑,他已明白话中深意,泛白的指尖在袖中隐隐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