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若败于周云之手,他与家人便要深陷山中,在暗无天日里苦熬十年挖矿岁月,待期满之时,也不过是伤病缠身、穷困潦倒,余生难以为继。
李真轻轻掂了掂那轻薄的信纸,却仿若托着千钧重担,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一旁的师爷见状,上前轻声探问:“东翁,您究竟打算如何抉择?”
李真抬眸,反问道:“你且说说,咱们能挡住这周云的夏军强攻吗?”
师爷面露迟疑之色,嗫嚅道:“这……胜负或在五五之间吧。”
李真微微摇头:“五五?依我之见,应是敌六我四。”
师爷满脸疑惑:“东翁为何这般认定?”
李真长吁一声,缓缓道:“起初,我本以为凭借这城高墙厚,尚可与之一战,应是五五开的局面。
然看过这封信,又目睹那信使的凛凛气势,深切感受到他们那坚如磐石的决心,故而在我心中,胜算便又少了一成,成了这敌六我四之局。”
师爷听得一头雾水,暗自思忖这降与不降之事,怎地与胜算牵扯到一处?难道竟是胜率高低主宰降城与否?
李真未理会师爷的满腹疑窦,只吩咐他去传唤孙明远前来商议。
不多时,孙明远身姿矫健地匆匆而至。
他身形颀长,面容俊朗不凡,双眸恰似璀璨星辰,熠熠生辉,灵动之意流转其间,举手投足尽显潇洒不羁之态。
见着李真,赶忙上前施礼问安:“不知世叔唤小侄前来,所为何事?”李真微微抬手:“明远来了,且坐下说话。”
有小吏端上茶水,而后悄然退下。
李真将案上的信纸递与孙明远,道:“这是城外夏军在你来之前送来的信件,你先仔细看看。”
孙明远双手接过,神色凝重地阅看起来,李真则静坐一旁,悠然品茗,默默等候。
待孙明远阅毕,将信纸置于案上,李真见他看完,轻声问道:“信已看完,你且说说心中所想。”
孙明远微微欠身:“世叔,小侄之见实不足为重,您但有所命,小侄定当遵从。”
李真嗔怪道:“你这滑头,说说无妨,我且听听。”
孙明远略作思忖,开口道:“世叔既如此说,小侄便斗胆进言。
小侄以为这周云见地非凡,确是个人物。
小侄在城楼上观望对方军阵,只见其纪律森严,军容整肃,火枪林立,料想其军力强盛,实乃将才。
至于究竟该如何行事,还请世叔定夺,小侄委实难断。”
李真微微点头:“人物!人才!此评价尚算公允。
若你父亲尚在人世,见得这般人物,想必亦会赞赏有加。”
孙明远听闻此言,默默垂首,眼眸之中似有泪光闪烁。
“明远,你蛰居于此已然半年有余。
你正当年少,朝气蓬勃,理应如同你父亲当年那般,驰骋沙场,奋勇杀敌,于战火硝烟中扬名立万,建下赫赫功勋。
如此方能为你弟弟世宁以及孙家开辟出一条通往百年昌盛的康庄大道。”
李真目光诚挚,满含鼓励地说道。
“世叔,我这……您难道也对这周云颇为赏识?”孙明远眉头微皱,眼中透着一丝疑惑与纠结。
“值此改朝换代的风云变幻之际,芸芸众生皆面临抉择。
想当年,你父亲虽饱受倾轧与打压,却毅然挺身而出,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等壮烈之举,何尝不是一种果敢决绝的抉择?
只可惜,最终马革裹尸,命丧疆场。
然人生在世,又有谁能笃定自己的抉择全然无误?但无论如何,抉择总归是要去做的,不是吗?”
李真目光悠远,仿若穿透了岁月的长河,望向那不可知的远方,喃喃说道。
城外夏军苦等两日,长子城内却依旧毫无动静。
周云遂令工兵连率全军将士,于山林间大力砍伐树木,精心打造各类攻城器械,为即将到来的攻城之战未雨绸缪,只待约定投降之期一到,便要展开雷霆攻势。
第三日,晨曦微露,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长子城的城门缓缓开启,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发出低沉的嘎吱声。
一队队兵丁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鱼贯而出,迅速在壕沟两侧列阵站定,个个身姿挺拔,神情肃穆。
周云闻得消息,即刻出营查看。
只见城内走出两位官员模样的人,一着文官服饰,一着武将装束,二人手中皆端着托盘,步伐沉稳而缓慢地越过吊桥,径直站定在己方兵丁的前列。
周云见此情形,心中明了,长子城这是降了。
他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行装,手轻轻搭在刀柄之上,便欲出营前往阵前受降。
此时,徐同道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周云身前,神色凝重地劝道:“旅帅,此中恐有诈,还需慎之又慎。
不如另择他人前往,末将愿往,还请旅帅三思而后行。”
罗洪、姜云升、方云海亦纷纷出言劝阻,皆言愿代旅帅前去受降。
周云微微摇头,面带微笑,朗声道:“诸位无需担忧,我自保之力尚有。
况且,当下我等这小小势力正值用人之际,求贤若渴。
如今有人主动来投,我身为一军主帅,若因贪生怕死而端着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后又怎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于我?
无妨,诸位只需守好阵营便是。”
言罢,轻轻拨开身前众人,仅带着两名警卫,大步流星地向着阵前走去。
端着托盘静立的李真叔侄,将对方阵前的这一幕瞧得真切。
他们并未径直走向对方阵前归降,而是在城门口的壕沟前驻足而立,心中亦存着试探之意,欲瞧瞧对方主帅的诚意与魄力究竟如何。
此刻,见周云仅带两人前来,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欣慰之色。
李真二人远远望着那昂首阔步而来的年轻人,但见其年岁约在二十一二,面庞虽被阳光晒得黝黑,却难掩俊逸之姿,行走间龙行虎步,气势非凡,显然是内心自信满满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