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梁上歇了歇,山下就有鬼子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三人便起身走向山的另一面。
这一面山下的山沟很长,三人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山沟便开阔起来,且山坳间出现了农田。在农田边、山脚下,不时的会出现几棵家枣儿树、梨树或是杏树;走着走着,也会惊起一群群的山雀或一两只野鸡,惊慌着四散飞去。每到梨树、枣树下时,三人就会找上一番,希望能拣到几个枣儿,或是没有完全烂掉的梨。
三人走走停停的前行了十多分钟,山沟就更加开阔起来,铁山指着山沟外升腾的炊烟说:“前面有村子啦,咱们从山上绕过去。”
三人上山,越过山梁向前走了百十米,前面几百米外的山下,一个很小的村子就出现在视线里。铁山看了眼村子的四周,指着村子的后面说:“你俩看看,村子那边再向前,是不是小河边的那个三岔口?”
“看那边的山挺像,是,没错,是三岔口。”得到王排长俩人确认,铁山看了眼太阳的位子,想到兜里缴获的怀表,便掏出来看了下说道:“快四点了,离天黑还有一个多点儿。想绕过村子到那边的山下,还得翻山走山路,咱们太累了,我估计两个点儿也到不了。走,先找个地方歇歇,天快黑时再下山,从村边绕过去。”
三人找到一山窝处,解下背上的棉服,王排长拿起棉裤比了比,笑着说道:“哈哈,还行,就是多了个枪眼。”
刘德友笑着接道:“要是没有那个枪眼挡住长弹,你的小命就没了。”
三人穿上棉裤,站起蹲下的试了试,感觉还算合适,就套上棉袄躺了下去。王排长伸展着四肢躺在地上,舒适的吐口气说道:“真想不起来了,好好睡一觉。”
铁山接道:“是啊,这几天太危险、太累了,躺下就不想动。我想等老李好了咱们就进城,赶紧抢一票,争取让你们几个快点儿回家过年。”
刘德友说:“连长,你不用太着急,说心里话,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是我当兵这些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这些天是很危险,是够累的,可是咱们几个都能玩命的互相帮着,心里就特别温暖、感觉特别安全,我是真不想离开你、离开大家。”
王排长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当初出来当兵,是因为当兵能吃上饱饭,没有别的想法,想起来,那时候连话都说不好,就像个傻小子似的啥都不懂。后来时间长了又当上了班长,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大,也才慢慢的明白好多事情——原来命运也是可以靠自已的努力能够改变的。连长,说实话,我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多多少少受了你的影响,那时我就很佩服你。。。。。。”
铁山说:“其实,我也愿意和大家在一起。你俩知道我家离这儿不远,但是我不想回去,怕见到我爸妈,他们问起我媳妇和孩子,我无法回答,也无法面对他们。还有,我回家去做啥?又能为家里做些啥?我现在心里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回奉天更不可能,像咱这样的军人,家里肯定会受到日本人的关注,我这人又不想卑躬屈膝的活着,所以回去也是给媳妇和岳父家找麻烦。唉——,”铁山长长叹了口气:“今后。。。。。。不说了,越说话越多。”
铁山的话对王排长和刘德友的触动很大,俩人都是第一次听铁山吐露心声,才知道铁山的心里也是相当的苦涩。三人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但是三个人的心里,都能感觉得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只是一静下来,现实的饥饿感就涌上来,因为早上喝的两碗面糊糊早已随着汗水蒸发掉。肚子饿的难受,王排长打破沉默说:“咱们去村边,看看有没有菜园子?弄点儿萝卜、地瓜啥的也能填填肚子。”
铁山看到天色将暗,坐起身说:“走,去村边看看。”
三人收拾好下到山底,慢慢向村边潜去。在一道土坎后三人趴下身子,发现近处都是农田,一个个高粱茬子列队伸向村边;而远处的村边,因地势原因看不出有没有菜地。再向前走,很容易被村里人发现,三人只好缩在土坡后,等待天黑。
刘德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在地上,感慨道:“幸亏那几个傻帽儿警察给咱送来了棉衣,要不,咱们今天还得挨冻。”
“可不是吗,没有棉衣棉裤,刚才也不敢在山上歇那么长时间”王排长说完问铁山:“连长,看看现在几点了?”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五点了——也不知这表准不准?”
怀表的滴答声吸引着俩人靠过来,王排长拿过去看了看,问铁山:“连长,这上面都是洋文,咋看啊?”
铁山伸出手指着表盘讲解道:“这是一点、两点。。。。。。现在是五点,表针指着的是五。”
王排长歪头看向铁山:“连长,你还认识洋文?”
铁山答道:“我哪认识洋文啊——以前我和媳妇去中街闲逛时,在钟表店看见过这种表,是她告诉我的。那时我就喜欢这个表,只是太贵了,没舍得买,那时我俩还租着房子。”
王排长脸上全是羡慕的神情:“真羡慕你,娶了那么好看的城里女人,又有文化又能给你挣钱,还给你生孩子、养孩子!让人羡慕死了。”
提到媳妇严冰,铁山的脸上就禁不住露出笑容,他眯着眼睛说道:“要是她还在上班,现在也该下班了。唉,当时走的着急,也没想到把她和孩子的照片带上。”
王排长的脸色却是充满着伤感,他叹气说道:“和你的孩子比,我那孩子连照片是啥都不知道,唉——,乡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没法比,咱大人又没有文化。。。。。。我本来是想像刘营长似的,过两年也把孩子接来奉天念书,哪想到小鬼子占了奉天?真他妈的!”
铁山没想到自己的话语引起王排长这样大的伤感,又不知该说啥安慰王排长,只好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结婚比我早,孩子得有六、七岁了吧?”
王排长答道:“七岁了。这一晃又是一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那边是啥情况?好在我家那里也是山区,小鬼子不一定去那个穷地方。”说着看了眼打起呼噜的刘德友:“老刘这觉来的倒是快。”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已有着急的星星闪动在天幕上,远处村子的房屋也已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铁山叫醒刘德友,稍停了片刻,三人就放轻了脚步走向村边。
天色越来越黑,给三人的行动带来了便利,顺着村边,三人边走边留意着脚下,终于在快要离开村边时,在一块菜地中的田垄上,发现了主人家未起的萝卜。三人兴奋的拔出刀子,各自挖了起来,看看差不多了,便疾快的离开了村子。
在村外小溪里洗了洗,三人就拿着萝卜啃了起来。之后把洗好的萝卜用棉衣包起来绑好背在身上,给水壶灌满了水,三人便啃着萝卜,顺着小溪走向三岔口。。。。。。
甜脆的萝卜为三人补充了体力,两个多小时后,铁山三人才回到了山洞。听小齐说老李刚睡着,身子一直是热的迷迷糊糊,铁山立即吩咐说:“快去找些树枝回来。”便取出褡裢里的药罐和药包,想了想,又去洞外找来几块合适的石头,搭成三角状支住药罐。王排长他们抱着树枝回来,铁山就用棉衣遮住洞口,防止火光外露。
点燃树枝,洞内立刻亮了起来。小齐看到萝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抿了下嘴唇,抓起一个萝卜就咬了一大口,咽下后说:“从哪儿弄来的萝卜,又甜又脆啊。”
铁山给药罐倒上水,对小齐说:“别着急吃,你试试那个棉裤,看看合不合身?”
小齐嘴里嚼着萝卜,含糊不清说着:“我吃。。。。。。吃完再试。”
刘德友从洞里的包袱里取出两个窝头,递向铁山和王排长,王排长掏出烟袋说:“你先吃,我一天没抽烟了,得先来一袋过过瘾。”装好烟,拿起药罐底下的树枝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慢慢的吐出烟雾,一脸惬意的神情。
药罐里的水开了,铁山拿起大包药,分出三分之一倒进药罐里;之后拿起窝头串在木棍上,伸向火边翻烤。
洞小,烟又排出的慢,洞里的温度热了上来。铁山脱下棉袄,正吃着罗卜的小齐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和弹孔,从嘴边拿开罗卜问:“连长,你受伤了?”
“没事,腰上被子弹擦破了皮。”铁山翻着窝头答道。
王排长说:“一会给老李熬好药,连长,你和老刘也上点儿,别像老李似的变严重喽。”
小齐转头问刘德友:“刘哥,你也受伤了?重不重?”
刘德友:“不重,和连长一样就是擦破了皮。”
铁山见药罐里的药汁已经沸腾,就不再添柴,三口两口的吃下窝头,便招呼李老兵:“老李,醒醒、醒醒。”
李老兵醒来,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加上洞里的温度升高,他的脸上全是汗水。闻到洞里的药味,李老兵脸上带着歉然之色:“连长,我。。。。。。让大家跟着受累。”
铁山道:“客气话就别说了,你快趁热把药喝了。”说着伸手去拿药罐,这时才想起没有碗、没有勺,怎么喝?
李老兵见铁山停住手,说道:“不着急,等凉一凉,我抱着罐子喝。”
王排长忽然说道:“不用凉,我给你做个碗。”他取过一个罗卜,拿出刀在罗卜上挖了起来,边挖边把挖下的罗卜递给李老兵,没几下就挖了个圆坑。试了试,又在罗卜的一面片了一刀,以便于李老兵顺利喝药。
李老兵喝完药汤,铁山倒掉药渣,给药罐里添上水,在火上加了几个树枝,让火堆又旺了起来。。。。。。
药膏熬好后,王排长说:“连长,我先给老李上药,你和老刘用酒洗洗伤口,这些药足够你们三个用的。”
铁山和刘德友的伤口都不深,也没流出多少血,很快就上药包扎完毕。弄息了火堆,铺好草,躺在松软的草上,铁山和王排长、刘德友三人很快就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