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鹤该死!”
易平波听完自家兄弟所叙内情,不由勃然大怒。
刘家父子这些年暗中经营唐州,所做恶事何止郭绍一家,但从来没有传出太多的负面信息。
自己原以为,这是刘鹤手段了得,自己还时常对他表示钦佩。
没想到,此人行事这般幼稚,都已经灭了人家满门,却还留下这么一颗毒瘤!
易平涛轻轻叹息一声,帮刘鹤辩解了一句。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刘家,谁能想到,一个丧家破落户儿出身的小子,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哼!那也是他作恶太多,自己收拾不干净的缘故!”
易平波很快平息怒火,端起身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接着问道:
“你刚才说,淮州东部还有一股更大的绿林势力,乃是那帮救了郭绍的山匪,可是实情?”
“不错。这帮人叫做穿云寨,匪首是个四十左右的山民,叫陈大全,听说做事还算低调,很少下山作乱。
原来是在淮州南部落草,后来火并了大桐山东部的另一伙儿匪寇,便把老巢搬到了东部地区。”
易平波揉了揉眉心,轻呼一口气,幽幽道:“恐怕二弟还不知道,你口中这个还算老实低调的陈大全,如今却成了申州知府蔡全的心腹大患!”
“啊?这……怎么回事?”
“前两天刚得到的消息,申州西部的淮德,已经被这股山匪攻陷了!”
“什么?”易平涛失声惊叫。
易平波见他如此惊慌,自己却平平淡淡道:“慌什么!以咱们大罗现在的形势,他们这些人都是疥癣之疾,还算不得大场面!”
“大哥的意思是……”
“唉!如今国事艰难,朝中各派系斗争激烈,天下已经初显崩塌之相。
徐州孔栾,庐州黄开,幽州王怀章,蜀州成宝年,宜州蛮人,闵州海寇,辽州高镇,嘿嘿,哪里都不太平!”
易平波说到这里,再次叹息一声,又加了一句令易平涛惶恐的话。
“你恐怕还不知道,国库已经没钱了,而陛下……也很难再支撑几天!”
易平涛听到最后,神色巨变,他指着自己兄长,瞠目结舌。
易平波对兄弟的表现仿若未见,他神情显得很是哀伤,连端起茶盏的右手都有些颤抖。
易平涛知道,这些年兄长之所以能平步青云,那是因为他得了当今陛下的赏识。
可如果陛下不在了,他的前途只怕也要跟着黯淡下来,甚至很可能连一家老小都保不住。
毕竟,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大哥,要不然,太子那里……”
易平波摇摇头,无奈道:“没用的,这些年我又不是没试过,不行,当年那件事情,对太子影响太大了,他定然不会饶过我的!”
易平涛喉结滚动,用力咽下一口唾沫,他知道兄长所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也明白太子为什么不待见兄长。
十年前,丞相杨炎亭执掌朝政,锐意推动改革。
而在当时的朝局里,大哥是最受杨丞相器重的改革大将。
可大罗朝廷早已腐朽不堪,各个高门其实没有几个愿意出让自己利益,来换取下层百姓支持的。
他们宁愿手握用不完的土地和财富,去迎接将来的狂风暴雨,也不愿把这些东西,平稳地交给他们曾经看不起的泥腿子。
当今陛下也早就看杨炎亭不顺眼,又得到朝中几大势力的推波助澜,利用这个时机,彻底将杨炎亭全家赶尽杀绝。
易平涛想到这里,偷偷瞟了自己兄长一眼。
在那段时间里,自己的这位好大哥,恐怕在其中充当了一个十分不光彩的角色。
而杨炎亭之所以能够登上相位,推动改革,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陛下之所以非要重处改革派,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太子的缘故。
杨丞相卷入皇家争斗,不死才怪!
只可惜,陛下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所以那件事情结束后,太子虽被软禁东宫,却并未被废黜。
如今陛下大限将至,大哥作为当初的“反复小人”,又怎会得到太子的青睐呢?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厅内寂静无声,窗外的风雨声更是清晰可闻。
最后还是易平波打破这种平静,他站起身,走到厅门处,望着外界一片黑暗的夜空,转身对弟弟道:
“二弟不要忧愁,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我二人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下这个大麻烦,相信咱们一定也是能迈过去的。”
易平涛见兄长挺立门口,在厅内烛光的照耀下,一半光明,一半阴暗,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目前兄弟二人遇到的最大难关,得罪了即将登基的太子,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他又不想打击自己兄长,咬咬牙,径直站起身,同他一起站在门口。
“大哥,你我兄弟,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咱们有福同享,有难更要同当!”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虚言搪塞的意思。
易平波心下感动,终于给这个没让自己失望的弟弟,交了实底。
“你不要担心,为兄早已谋划好了,太子如果想正常登基,没那么容易!”
易平涛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兄长。
“大哥,陛下可是只有一个儿子……”
“哼!那又怎样?陛下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可陛下的兄弟还有很多,他算老几!”
易平波的话音刚落,天上突然降下一声冬雷,在平静的洛城上空突然炸响。
“轰隆隆!”
电光飞逝之间,易平涛瞥见兄长脸色狰狞,仿佛一个被逼入墙角的猛兽,獠牙突兀,意欲噬人。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目露惊恐,再也不敢跟他同立。
“二弟,你不要怕!为兄有分寸的,这些年我也不是白白充当陛下的爪牙,暗自也经营了一些势力,鱼死网破的话,就凭太子现在那点人手,还奈何不得我!”
他这番话说完,面色再也不像刚刚那般儒雅,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突然显露一股从来没有示人的霸气。
易平涛目光呆滞,好似正在看向一个陌生人。
厅外雨幕萦绕,在夜色的掩护下,一缕阴暗森然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