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溪看着他,有些恍惚。
记忆中那个疾言厉色说她不配的岑浮舟,与眼前柔声说玉牌归她的少年郎,截然不同。
可他们确实是一个人。
面容重合的一瞬间,李青溪也回过神来。
前世从始至终,不管是被控制还是清醒时,她想要的都不是玉牌,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但从未得到。
现在她已经不想要了。
好不容易跨过了十年寒冬,她只想奔赴新春。
李青溪将玉牌放在窗檐上,轻声道:“拿走吧,它不属于我。”
他皱了皱眉:“可除了你以外,我不想给任何人。”
也许是看他醉了,李青溪说话反而多了几分直接坦诚。
她叹口气:“这东西是给你未来夫人的,而我不想嫁给你,所以你拿回去吧。”
岑浮舟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什么不想嫁给我,我对你不好吗?”
他眼中写满了疑惑。
她一时无言,笑了笑道:“很不好。”
岑浮舟静默一瞬,突然摸出把匕首放在她面前:“从前威胁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报复回来,我不躲。”
虽然头脑不甚清明,但他还记得这些事。
李青溪没想到他会说这话。
仔细数来,这是他第三次因为这事儿向她道歉了。
她将匕首推开:“不用了。”
其实岑浮舟当初威胁她,并不是她如今拒绝婚事的原因。
那时候李青溪虽然生气,但也清楚她同岑浮舟之间才刚认识,并无什么交情,她不值得他信任。
而事关侯府安危,他的反应向来敏锐又狠厉,做出威胁之举也不奇怪。
让她一而再、再而三选择拒婚的原因……
李青溪淡声道:“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她正欲关窗,却被他拽住手不放。
李青溪挣脱不开,人都急了,但又怕惊动府中人,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岑浮舟抿了抿唇:“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那条鱼?”
那条鱼?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李青溪简直服了:“人家叫赵瑾瑜,再说了,我嫁不嫁他关你什么事?松开!”
他死活不放手,她气急败坏:“再不放开,我真拿刀捅你了。”
闻言,岑浮舟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你手短,得这么近才捅得到吧。”
李青溪:“……滚!”
喝多了嘴还这么欠,他真是讨人厌。
她就不该跟一个醉汉多说。
岑浮舟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
他又强调道:“文武联合是皇权大忌,你跟那条鱼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瞪他一眼:“你管这么多干嘛,还不快回侯府去。”
他固执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李青溪万分无语:“我求你行行好可不可以?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你不嫁给那条鱼,我就回去。”
她气的不行,却拿他没办法:“好好好,我不嫁,行了吧,赶紧走。”
却不想,岑浮舟忽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字据跟红印泥,放在了她面前:“签字,画押。”
李青溪:“?”
不是,他都醉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想到这点?
看着那上面写的满满当当的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我青州松阳李氏第二十四代子孙青溪,对天发誓,此生此世不嫁蒲州赵氏第二十代子孙赵瑾瑜,且今后婚嫁两不相干,若违此誓,天……”
写到这里时,天字被人涂抹掉,而后另起一句。
“若违此誓,赵瑾瑜负全责。”
李青溪:“……”
她表情复杂。
刚才不还叫人家那条鱼,不记得名字吗?
怎么一转眼连赵氏本家在何处、第几代孙都摸清楚了?
“岑浮舟。”
“嗯?”
她怀疑开口:“你到底真醉假醉?”
岑浮舟睫毛轻颤,眼睛湿漉漉的:“我根本没醉。”
那条鱼还没倒,他怎么能先趴下。
“……”
他有些不满:“别转移话题,签字,画押,我就走。”
李青溪揉了揉额头,暗叹口气。
算了,管他真的假的,先让他走再说,不然惊动爹娘她可就真说不清了。
她压根没把这字据真的当回事,毕竟他又不能真凭着这个东西去官府告她。
李青溪利落地写下自己姓名,盖上手印:“好了,快走。”
岑浮舟仔细看了看,这才满意,自觉放开手让她关窗,道:“我回去了,早点休息。”
李青溪见他真的转身就走,反倒不急着关窗,目送他离开。
若是岑浮舟在这出了事,李家脱不开责。
只见他到了墙边树下,随意踩了脚树干,便腾空而起越过墙头,再不见踪影。
没有听到惨叫痛呼,她这才去休息。
院外。
凌风遍寻世子爷不着,猜测人是不是来了李家,又不能直接叩门去问,于是在墙根处犹豫许久。
他倒是想进去问问李姑娘可有看到他家主子,可未来世子夫人又不是他能冒犯的。
凌风犹豫许久。
世子爷应当不会做出半夜翻李姑娘墙头这种猥琐之事来。
罢了。
他去别处看看吧。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中,就从墙头跃下一道身影。
凌风与对方四目相对。
他语气艰难:“主子。”
岑浮舟也没想到自己夜半翻墙这事儿,让护卫撞了个正着。
但他刚拿到字据,现在心情非常好。
于是凌风便看到自家主子冲自己点了点头,像是两个平辈在大街上偶遇,自然无比地打招呼一般。
凌风:“……”
完了。
主子他,彻底堕落了!
岑浮舟漫步回了侯府,将字据装在锦盒里认真收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唯有凌风痛心疾首一夜未眠,祭奠他曾经清风霁月的世子爷。
翌日。
东院正房。
岑浮舟坐在床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酒劲彻底过去之后,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
夜半翻墙,不让她睡觉,还被凌风撞见了……
良久,他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与此同时,他又庆幸自己醉酒也没忘让李青溪签字据。
这大概是他做的唯一一件聪明事了。
凌风进了门:“世子爷,您醒了,韩少爷来了许久,在偏厅等您。”
说这话时,他根本不敢看岑浮舟,怕主子一怒之下灭口。
岑浮舟揉了揉眉心,起身更衣。
韩烨见了他,格外奇怪:“昨天不是回来得挺早的,怎么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你晚上做贼去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我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先听哪一个?”
“少说废话。”
韩烨啧了一声:“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好消息是玲珑已经通过宫廷查验了,其余人也已经安排到位,只要两日后宫宴开场,她就能在献舞之后,被陛下收用,封为后妃。”
“坏消息是……”
他正色起来:“今早林贵嫔查出身孕,陛下想借此机会,放出林子穆。”
在他们的安排下,玲珑的面貌跟以前有些不同。
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林子穆一定可以。
若是宫宴之上,他认出她来,怕是一切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