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瞧着谈“同”色变的马所长。
并未说他思想保守,更没为这个群体辩白。
而是,将回答汇聚于问题本身。
“我怀疑祁邵辉的取向,原因有三。”
“其一,我在翻看祁邵辉的卷宗时,发现被他囚禁的女性死者的尸检报告,以及被荣队救出来的女性受害者的检查报告,都显示她们并未遭遇性侵。”
“这一点,有些反常;因为,正常情况下,这类罪犯在作案过程中,往往会伴随暴力的性行为。”
马所长闻言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寻常人在看到受害者们支离破碎的肢体,以及同类相食的惨状时,往往容易淡化性侵这一相对隐蔽的伤害。
“其二,祁邵辉看起来很干净,尤其他双手的指甲。”
马所长与一旁负责监控的狱警,都齐齐低头,环顾自身,又转向监控画面上的祁邵辉。
仔细一想,发现他的确比大部分犯人看起来,整体气质要干净不少。
但心里却有些不解,明明都是需要撒尿拉屎的大活人。
“为什么干净的,就是gay?”
他们这群大老爷们,不也每天都穿得干干净净?
温阮并未着急回答,而是拿出指纹解锁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才道:“因为,gay比直男更注重视觉观感,也更注重外表形象。”
一旁狱警忍不住打趣道:“走后门的,果然就会整些没用的。”
这原本不过只是句抖机灵的俏皮话,对于听惯了颜色笑话的男人而言,不继续添油加醋,就已经算是克制了。
却听温阮道:
“祁邵辉犯了罪,就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但同性恋跟异性恋一样,只是个人取向选择不同,本质上并没有好坏之分。”
那狱警闻言,笑意僵在脸上。
这要是其他人,或许他还能再说上两句。
但面前法医,不仅是个女人,而且怼人的实力在那摆着,又有市局的刑侦支队长那样护着。
即便心里并不认同她的说法,但面子倒是给足了,“温法医说的是。”
马所长也打哈哈似的,把话题又拉回了正轨。
“温法医,那第三点又是什么?”
温阮看了眼荣曜,组织语言。
荣曜在她看来的瞬间,先前不理解的事,豁然开朗。
但面色,却更沉了些。
可这,也并不能阻止温阮继续讲解。
“其三,祁邵辉先前跟我打赌,虽然提出的赌注涉及性行为,但人在表现出强烈的性欲时,瞳孔会放大,但他却并无这一变化。”
“他当时的表情反倒是——眉眼与鼻子紧皱、嘴角向下,这是典型厌恶的微表情,说明他对我并没有丝毫情欲,只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而且,祁邵辉在看到我被贴身毛衣衬托的胸部时,眼神跟这里大部分男性的眼神,都不一样,这一点也反向验证了我的猜想。”
温阮胸围36c,平时穿宽松厚实的羽绒服,看起来并不明显。
但里面的贴身毛衣,却将她一身玲珑曲线,勾勒出让人眼馋心跳的性感。
马所长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漂亮又年轻的女性,能这么毫无顾忌地当众谈论,有关性交、胸部的话题。
他余光扫了眼荣曜,用喝水来缓解尴尬。
本以为,这就已经是温法医的极限。
却不想,她下一句更为炸裂。
“就像,我刚才穿羽绒服前后,马所长你在看我的时候,眼神聚焦的地方会有所不同,是一个道理。”
作为法医的温阮,即便说到这类寻常女孩子都羞于启齿的话题,面上却依旧淡然无波。
仿佛,胸部也不过是跟她的手脚、眼耳口鼻一样,是人人都有,并且司空见惯的人体器官之一。
除构造与功能有所不同之外,不具备任何值得她羞耻的成分。
“噗……”
但,被点名的马所长,显然没有温阮这般近乎脱敏的淡然。
他刚为了缓解尴尬,才囫囵喝下的茶水,都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
好在,荣曜眼疾手快,温阮也早有准备,两人都迅速躲开。
只可怜了一旁狱警。
顶着一脸枸杞、茶叶,看着自家咳红了脸的所长,非但不能发火,还得主动上前帮其拍背顺气。
“温法医,误会……”马所长气都还没理顺,就开始努力解释。
脑中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怪不得,刚才荣曜在她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用羽绒服给她包了个严实。
就连拉个拉链,都得用身体挡着。
感情,是自己之前的眼神……
“咳咳咳……”马所长越想越尴尬。
相比之下,波澜不惊的温阮,情绪稳定的简直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这是人生理构造决定的,没什么误会。”
“而且,人都是视觉动物,如果我看到一个盘靓条顺的大帅哥,也会忍不住多看一眼;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原始本能。”
“而能隐藏和控制原始本能,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温阮这么坦荡直白的一番话,的确让马所长心里的尴尬,缓解了不少。
“温法医不愧是专业的,就是比我们这样的大老粗有水平。”
而始终一言不发的荣曜,舌尖却顶了顶后槽牙。
其实,温阮还有一点没说。
自家资深小说迷的母亲,书架里书籍的种类——从言情到军事,从科技到修仙,从百合到耽美,从历史到科幻,从手工到萌宠,从清水到花市,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温阮小时候,就在母亲的熏陶下,时常读些浅显易懂的名着。
成年后,更是隔三差五被迫接受,阮毓极力推荐来的各类猎奇书单。
所以,被迫成为博览群书容纳百川的温阮,也只不过是,拥有了一项大多数读书人都会的技能——在某些方面看人的眼光,贼准。
只不过,依照温阮的性格,眼下这种场合,她不会自爆。
“马所长,如果没有其他问题……”
对方一听温阮要走,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话。
“温法医,那依你看,祁邵辉他那样的,会不会对同一个牢房的……”
他这话问得半遮半掩,但温阮却知道他的顾虑,也理解他在担心什么。
在2004年5月之前,我国是禁止监狱内同性恋的。
不过,自2004年5月之后开始实行的《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中,已经删除了“禁止同性恋”这一条。
但人在观念上的转变,却需要磨合的过程。
即便不违法,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接受。
就像香菜、折耳根、甜咸豆腐脑这类食物,随便拎个出来,那话题的讨论度,都是能养活一个平台服务器的存在。
“马所长,同性恋的取向虽然是同性,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同性,都看得上。”
至少,作为变态连环杀人犯的祁邵辉,暗恋并且用命护着的那个男人,就绝非寻常人。
“温法医说的对。”半天没说话的荣曜,突然开口。
“不过,祁邵辉在作案过程中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懂一些犯罪心理,也擅长诱导他人,这样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把寻常男犯掰弯的可能。”
能坐到马所长这个位置的,就没有蠢人。
荣曜点到即止的话,却让他下意识瞥了眼温阮。
半年前,荣曜在祁邵辉手里遭了那么大的罪,但从始至终都愣是没给他穿过一次小鞋。
看来,今天他算是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