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被彻底拉开,浅薄的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色,难得的暖意浮漫在所有人身上。
萧锦羡整备好剩余人马,看着个个恹恹的士兵,他举起长剑,厉声道,“若是今日不想死得太难看,便多杀几人!窝窝囊囊的像什么样子?我辈英豪,哪一个不是血染沙场?!”
“这场败仗,我陪你们吃了!可是,你们要记得,今日多杀一名敌军,便是多赚一个!日后在黄泉路上相遇,他们依旧是你们的手下败将!”
恨意在士兵心底激发,李庆头一个站出来附和萧锦羡,“我们没败!”
他面向众人,声声掷地,“青山埋忠骨!身败名裂的将是幽云城的贼人!是那群缩头乌龟!”
“我李庆跟着萧将军的时日浅,可我今日愿意陪将军,死战到底!”
群愤被激起,人人心中的不甘与决绝在军队中蔓延开。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声音此起彼伏,将士们最后的仇恨被激发。
战鼓擂动中,萧锦羡翻身上马,怒喝一声,一马当先,已经冲向敌阵。
幽云城下杀声震天。
马蹄声如雷鸣般轰鸣,夹杂着战马的嘶吼与士兵的哀嚎,这些声音破碎而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冲破云霄,直达天际。
四面八方皆是严阵以待的士兵,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寒光闪烁的兵器映照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
脚下,处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骨,有的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鲜血染红了大地,悲壮而惨烈。
萧锦羡奋力拼杀着,连带身后的一万五千人,亦是被最后的仇恨冲昏头脑。
手里的战刀,砍得比任何一场战役还要凶狠。
可祁军更是因身后增援将至,越杀越勇。
他们在不停收缩战线,最后庆军唯余五千人,被围困在幽云城下。
远处,一支骑兵突袭而来。
冲散了祁军的阵型,是沈清。常骏与她兵分两路,暂时缓解了最后的死局。
马昭冷笑一声,“杯水车薪,不自量力!整队,冲!”
他下令发出总攻,祁人迅速列队,成片的铁甲朝着庆军乌泱泱地冲过来,恨不能立时碾平这片土地。
萧锦羡战得力竭,银色的铠甲染满了血渍。
有他的,也有祁军的。
太阳往西偏移几分,皓日当空,清隽的面上是血与汗的交融。
苏豫在他不远的地方厮杀,亦是浑身裹满了伤。
马蹄声再次震动山川。
剩下的庆军忽而绝望起来,是祁军的增援到了……
萧锦羡手持长枪,挑起面前的一名祁军,用尽最后的力气,顺势将他甩开。
他长枪杵地,整个人微微埋着头,大口地喘着粗气,迎接着最后的决战。
就在此时,苏豫急急地朝他冲过来,嘶吼道,“将军,是凌云……”
萧锦羡浑身浴血,他心底一惊,顺着苏豫的视线看了过去。
凌云一路疾驰,从光的方向飞奔过来。通体雪白的马身上驮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她穿越着漫天风沙与滚滚尘土,踏着满地碎阳,坚定地朝他奔袭而来。
她的身后,是两军厮杀的声音。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可萧锦羡什么也没有听见,眼底只有那个娇小的身影奔袭至他面前。
温念之翻身,下马。
他错愕半晌,扔了手中的长枪,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竟然,不是幻觉……
“不是叫你走了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温念之快被他揉碎了。
她咬着牙,眼底浮满了泪,“萧锦羡!你混蛋!我随你出碧鸾山的时候,你就答应过我,再不会抛下我!”
她含着哭腔,竭力地喊得撕心裂肺。
“小傻子……”萧锦羡的声音愈发虚弱,他的身上裹满了血腥气息。
他只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便晕倒在地。
苏豫奋力地将萧锦羡驮上马背,温念之带着他,率先回了大营。
身后依旧是杀声震天。
余下的将士并着杨运的人马,合力将马昭反围至幽云城下。
马昭做梦也没想到,原本按照计划最迟昨日便该兵临城下的二十万大军,竟然还未过台东城,便调转方向回了祁境。
周统领带着八千人在西祁境内听闻祁军回防,便极速撤退。
五日后,八千人毫发无损,与杨运在幽云城汇合。
萧锦羡昏迷了五日。
五日以来,温念之贴身照顾他。没人的时候,她时常哭着睡,醒了又哭。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会伤成这样,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她亲自替他换药的时候手都在抖。
军医还说若非萧锦羡底子好,求生意志也强,只怕阎王爷当场就要收了他的命。
当他再睁眼时,是暖和的营帐,以及眼睛肿得似核桃一般的温念之。
萧锦羡忍着伤痛挣扎着坐起来。
“你终于醒了!”温念之赶紧过来将他扶着。
他靠在她小小的怀里,只觉说不出的温暖与安心。
“我若再不醒,你是不是都要哭瞎了?”
说罢,他撑着身子坐直,抬手抚摸着那张白皙的小脸。
“多好看,多水灵的眼睛。我可舍不得。”
温念之扁着嘴,喉咙里堵着很多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锦羡问:“还不告诉我,你找了何方神圣?”
她站起来,往他后腰塞了一个软枕,“就知道你醒来就会问,等我一会儿。我去将人寻过来。”
温念之寻到杨运的时候,他正在清点从西祁缴回的粮草。
沈清带走了两万人,重新驻守台东。
马昭手下三万士兵,尽数被歼灭。他本人被活捉,正捆在营帐中,派了重兵看守。
得知萧锦羡醒了,杨运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温念之去了大帐。
年近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见到萧锦羡的那一刻,亦是忍不住热泪,盈了满眶。
那时,萧锦羡才十二岁。
如今已经二十了,褪去满脸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清隽的面容。
只是因受了伤,这会儿依旧苍白无力。
不过,他们双方还是认出了彼此。
萧锦羡顾不得伤痛,当下挣扎着就想起身。
温念之将他扶住,没好气地说,“好生坐着!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我去帐外守着。”
萧锦羡冲她笑了笑,“遵命。”
待温念之出了营帐,杨运忍不住上前两步,直接跪在萧锦羡身前,“小姐在天有灵,该安心了!公子,末将来晚了……”
萧锦羡顾不得伤痛,赶忙将人扶起来,“杨将军,我、怎么也没料到、你怎会带着大军增援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