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东宫。
韩宥安今夜在画舫饮了不少酒,这会儿他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紧拧着眉峰,陷入了沉思。
夜深人静的殿宇,只有他的寝殿依然灯火通明。
太子妃将尚在襁褓中的麟儿安顿好以后,才端了醒酒汤送过去。
何瑾瑜贵为太子正妃,一年前,更是替太子诞下嫡长子,恩宠正盛。
偏性子柔和,乖巧懂事,最得韩宥安宠爱。
若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日后她便是大庆皇后。
“殿下,夜深了。”何瑾瑜将碗端起来,用勺子搅了搅,轻轻吹了吹。
丝丝热气散去,她将碗送至韩宥安跟前,“用些甜汤,便早些安寝吧。”
温声细语传来,太子缓缓睁眼。
方才还眉心紧蹙,片刻眸色已柔和许多。
他接过碗,用了少许便又递回去,“瑜儿最近辛苦了,你先睡。本宫去一趟书房,还有些事要处理。”
“是。”何瑾瑜柔声应下,不忘嘱咐一句,“殿下,保重身子要紧,切莫太过操劳。”
说罢,韩宥安颔首起身,踱步至书房。
他唤来心腹董成,低声问道,“本宫花了大价钱从雁回楼买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董成答:“回殿下,陆掌柜虽是北宁人。但依属下看来,他断不敢欺瞒您。加之,雁回楼名声在外,想来是不会出错的。”
韩宥安重重地叹息一声,“锦羡啊锦羡,瞒得我好苦。”
萧锦羡,怎么会是北宁三皇子,赵云州。
思来想去,他有这层身份在身,才令杨运的投诚显得顺理成章。
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杨运一家受萧阁老提拔,又受其救命之恩。他认出了赵云州,才甘愿出兵。
当初,萧锦羡被困幽云城的消息传来,太子在朝中心急如焚,偏生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而后几日,军情再度传回京中,却是杨运出兵增援,至战局扭转。
那会儿,韩宥安便起了疑。
杨运被贬青阳的内情,他不得而知。
可也听说过此人,忠心耿耿,能征善战。
今日一见,更加笃定。这样的人,怎会因黄白之物一夕倒戈?
恰逢雁回楼于正月初一,在定安城开张。韩宥安便亲自寻了过去,成了雁回楼的第一名贵客。得到此等消息,是在萧锦羡拔营回京之前。
震惊之余,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冒头。
赵云州化身萧锦羡,潜伏大庆数年。更是以一身军功,步步登高。
年及弱冠,便已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大将军。
此人心思深沉,隐姓埋名,甘愿称臣。这么多年,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下一步,又要如何?
是要借此颠覆北宁赵家?还是,意图颠覆天下?
韩宥安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萧锦羡的关系。
但因少年情分在里头,他还是将消息按下,并未送至御前,只是心绪已乱。
思来想去,令太子头疼不已,“董成,明日拜访老师。午时后,再将萧将军一并请来。”
董成应声。
晚夏的星夜,带着一丝温热。韩宥安的内心,也跟着燥热。悸动、不安、彷徨,将他死死裹住,缠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
翌日,温念之睡了个日上三竿。
那人照例已经不在身侧了,她起身洗漱好,又去厨房寻了些尚有余温的蒸包,算是用过了早膳。
从前线归来,昨晚,无疑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
闲来无事,索性又去了书房。
练字成了温念之在府里的唯一消遣,待在军中的几个月,她也会抽时间练上一个时辰。
从一开始的大字不识,到现在能将萧锦羡的字迹模仿个八分像,已然进步不少。
这会儿正在寻字帖,却见案头有一本琴谱。
她勾着笑意翻了翻,恰好宋管事从库房里寻了一把古琴,敲开了房门。
“将军交代,这是给姑娘的。他说,让您先随意看看,晚上再回来教您。”
“多谢管事。”
萧锦羡把她的话都记在了心上,昨日不过顺口一说,今日已替她安排上了。
她窝在书房里,从上午研究至下午,胡乱拨出的音律刺耳得紧,便立时失了兴趣。
还是练字简单得多。
萧锦羡一直到入了夜也没回来,用过晚膳,她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出神。
听雨轩的侍女香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松柏居。
南山月算是坐不住了,萧锦羡回来两日不曾过问她半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让香凝过来守着,若是见萧锦羡回了院子便知会她一声。
往常温念之没有入府的时候,萧锦羡也不怎么搭理她。可那会儿府里只有她一个女眷,她自是不着急。
但后来温念之入府不说,还与萧锦羡一同回京。让人去军中一打听,才晓得温念之一直跟他在一起。
这宠,不争也得争了。
香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廊下的温念之,眉眼挑起不屑与不敬,“出身低贱的狐媚玩意儿,怎么?在香云楼那等腌臜地方,竟连音律都不曾学会吗?现在又想挖空心思把将军捆在身边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风雅之事你学得来么?怕是东施效颦吧?”
整个午后,温念之在书房胡乱拨出的琴音让松柏居的下人叫苦连天。温姑娘练琴的说法,便也传到了听雨轩。
温念之看着趾高气昂的香凝,不屑与她计较,索性起身就想走。
这人是吃了炮仗还是脑子坏了?噼里啪啦一连串,搞得她莫名其妙。
香凝却不依不饶,一把拉住她的后衣领,“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了?晚上又要给将军吹枕头风了?”
温念之攥紧了拳,她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不想在内宅给萧锦羡添麻烦。
继而退了一步……越想越气!
“你算哪根葱?”
她骤然转身,甩开香凝的手。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卯足了劲儿将香凝推倒在地。
“你……”
香凝被她一推,摔得尾椎骨生疼,脸色也被气得发白。
“我什么我?”温念之咄咄逼人,“是谁教你的?你什么身份敢替你家主子出头?侧夫人怎么了?不过是名义上压我一头,她还有什么?我就给将军吹枕头风又如何?她想吹也得问问自己有没有机会!”
香凝被她一番话激得浑身颤抖,当下也顾不上疼痛,起身直接上手抓住温念之的衣领。扬起右手,誓要刮她一个大嘴巴。
但温念之也不是吃素的,巴掌还没落下,她便捏紧了香凝的手腕。
香凝不甘示弱,又伸手去扯她头发。
两人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