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但微臣句句肺腑!楚大将军世代效忠北宁,何曾做过通敌卖国之事?三思啊,陛下!”
“拖下去拖下去!”宁帝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蒋忠便被两名近卫拖出御书房,他嘴里仍然大声喊着陛下三思。
可宁帝如何听得进去,只因冯骏一席话,便叫宁帝起了疑心。
楚昊的确将交州守得很好,可宁帝如今需要的是一员虎将,一员能将东庆赶出北宁疆域的虎将。
加之,那萧锦羡为何会对北宁了如指掌?他怎么也想不通。
萧锦羡究竟什么来头?他又何时勾搭上了楚昊?
召楚昊回京的诏书被八百里加急送往交州。
楚昊凝神细看,身边副将更是各个义正言辞,“陛下什么意思?阵前换帅?莫不是陛下怀疑您与庆军有所勾结?”
楚昊拿着那封诏书,久久不曾言语。
萧锦羡一路势如破竹,攻至交州关,只作势佯攻数场,并未全力进攻。原还以为他是声东击西,楚昊只将目光放在周边主要城池,可仍不见萧锦羡有任何动静。
直至宁帝诏书送至军中,他才明白萧锦羡究竟何意。
此人果然对北宁了如指掌,甚至身在汉阳府皇宫的帝王,亦被萧锦羡拿捏。
宁帝多疑,近几年更是愈发昏庸。若非朝中有顾思远顶着,只怕已是满朝奸佞。可顾思远已经被俘……
久攻不下的交州,久战不退的东庆。
到底让惶惶不可终日的宁帝,对他起了疑心。
恰在此时,一封来自汉阳府雁回楼的密信,被送至江都,萧锦羡驻军处。
那信没有落款,然萧锦羡一看便知这是陆江临的手笔。
密信上说,宁帝疑心楚昊,换帅的诏书已至交州,太子亲征,时机成熟。
寥寥数语,让萧锦羡看不透陆江临究竟何意。
只不过,他这消息来得十分及时。来不及细想陆江临的意思,萧锦羡下达军令。暂驻江都休整,短期内暂不出兵。
庆军收势,楚昊站在城楼上无声叹息。
连吃几场败仗的北宁节节败守交州,士气远不如整齐有素的庆军。
这一战,他拿什么打?
逗留几日,一封接一封召他回京的诏书接连而来。
太子亲征的仪仗,缓缓南下。
趁着太子抵达交州前,楚昊策划着最后一场战役。
他拒绝回京,若此时奉召回京,等着他的,大抵亦是死路一条。
他要叫宁帝看清楚,将军宁战死!
旌旗猎猎,扬在城头。
他转身下城楼之际,副将再度送来一封来自江都的密信。
楚昊疑惑地拆开信封,“萧锦羡约我一见?”
孙延年抱拳,“将军,那人此时约您相见,怕是有诈。”
楚昊攥着密信思虑良久,左右已让宁帝生疑,他见是不见都已然抗旨。
庆军每回攻城之时,萧锦羡并未露面。事到如今,他倒想亲自会会此人。
地点在交州关以西五十里处,楚昊率了一千轻骑随他出城。
萧锦羡孤身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已候在不远处。
楚昊抬手,身后轻骑止步,他亦孤身一骑,缓缓前行。
越是离得近了,那张肖似萧贵妃的轮廓越发清晰。
掩饰不住内心紊乱,楚昊缓缓瞪大双眼,“你、你是……”
难怪,难怪他对北宁知根知底,难怪他对宁帝了如指掌!
“楚将军。”萧锦羡弯了弯唇,“在下东庆萧锦羡,莫要认错了人。”
他怎么可能认错!
当年的赵云州被送往西祁,还是他亲自压阵!这张脸成熟了,可是那模子却是变不了的!
楚昊稳住心神,“不知将军此时约见,所为何事?”
萧锦羡瞟了一眼他身后的骑兵,散漫得如同只是与旧识叙旧,“将军,愚忠不可取。宁帝阵前换帅,此时让赵云成那个草包亲征,你还要为风雨飘摇的北宁卖命吗?只待我一举破了交州,兵临汉阳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萧某几场佯攻,已经将你钉死在通敌的路子上。你回不回京,都是死路一条。”
楚昊仔细打量着他,那眉眼与曾经的萧贵妃如出一辙。然他浸润沙场多年,早已一身肃杀之气。再不是那个无助的稚子,只能任由旁人摆弄其命运。
他不知萧锦羡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不过楚昊一眼便知,的确那草包赵云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默了良久,他才答,“吾乃忠士之后,生为家国,死为国魂。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萧将军此举若为劝降,便不必再言。”
萧锦羡知他会如此回答,便反问道,“何为家?何为国?前大靖朝灭,天下一分为三。你楚家祖上,又曾为何人效忠?”
握紧缰绳的那双手,微微颤抖着,楚昊紧抿双唇。
同在疆场领兵,他嗅到了萧锦羡身上野心。
“萧将军何必多言,如今楚昊只忠于北宁……”
萧锦羡摇头,打断他,“看看你的身后,那么多人见着,北宁大将与萧某在对战的紧要关头一叙。你说,宁帝还会不会给你战死沙场的机会?将军,我再说一次,愚忠不可取。”
“杨运为何判宁?您心中不清楚吗?我娘,被妖后陷害。我萧家一百多口,死在昏庸的宁帝手下。我,被他们送往西祁为质。倘若如了他们的愿,萧某早死在了西祁。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再看看如今的北宁——”
“萧某一路走来,亲眼看着苛捐杂税压得百姓民怨四起。皇室荒淫无道,赵云成是你眼中的明君吗?只怕是来亲征的路上都不知带了多少姬妾!北宁更是连年天降大旱,天都不容。你守着的,究竟是你的忠魂,还是你的私心?依萧某看来,你只想着所谓的‘青史留名’罢了。”
一席话将楚昊面上说得青白交加,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禁问着自己,这样的北宁,还值得他如此吗?他愿战死沙场誓死守国门,只为了史书的一笔吗?昏庸的宁帝,会为他留下这一笔吗?
楚昊沉吟片刻,“萧将军能言善辩,在下佩服。只是,你孤身一骑,就不怕在下即刻将你擒入交州领功吗?那时,庆军大乱,我军挥师南下,陛下疑心自然不攻自破。”
萧锦羡扫了一眼他身后铁骑,“楚将军光明磊落,若要擒我,何必给我开口的机会。”
楚昊不再言语,天人交战良久。内心挣扎,涌动不息。
萧锦羡知他已然动摇,于是趁热打铁,“天下百姓无辜,将军该护的,是苍生黎民,而非满目疮痍的北宁。”
说罢,他调转马头,背对着楚昊,“楚将军,赵云成亲征,应当会在七日内抵达交州关。萧某希望,五日后交州城门大开。兵不血刃,迎萧某入城,避免一场恶战,避免更多伤亡。”
寒风将他的披风扬起,苍茫的大地扯起一抹浓重的玄色,势要倾覆河山。雪白的战马奔袭于风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