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的结果是,李吉是假户籍。据牙行的人说,买主很年轻,虽然蓄着胡须,但最多二十出头。银货两讫后,那人径直带着荀昌的儿女销声匿迹,这让赵荑有些头疼。她忽略了荀昌可能的关系网,也小觑了对方的反应速度。不过,她倒不懊恼,毕竟还有荀又在。她不相信一个想利用荀昌儿女的人,会放着可马上利用的荀又不用。至于说对方根本不会针对她之类的假设,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她历来只从坏处想,摒弃忽略潜在敌人的可能。只看荀昌夫妻平日为人,她可不相信有人会念这夫妻的好,把两个孩子买走报恩。
荀又家的还在府里针线房当差,于是,赵荑把盯着她的任务给了程姨娘的婢女秋舞。秋舞女红好,针线房的绣娘都与她相熟。她在针线房常进常出,不会惹人怀疑。如果荀又家的有什么反常,她能第一时间发现。虽然据说这妇人很不错,但万一被荀又威胁或是利用呢?
赵荑一直深信,想算计她的人,一定也会尽可能利用与她有隙,甚至有仇的人。毕竟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会成为朋友,但做暂时的同盟,完全可以。
无论暗地里如何风起云涌,日子总是悄然而过。
这日,殷师父来找赵荑。她和吴石、清泽,还有董家衣肆的董娘子已经碰过头,将人手混到一处,由吴石安排调度。为免引起怀疑,这些人每日轮换盯着周家、孙家、猫儿坊和府里。今儿个,原该殷师父去跟踪周二老爷,但她一早接到一位江湖旧交传来的消息,需见面托付些事情。清泽等都已各自出府办差去,殷师父索性来寻赵荑,让她安排人去澜渟酒肆告知吴石,再安排人去盯着周二老爷,于是赵荑唤来清浅。
清浅得了令,倒很是开心。她自那日见吴石追踪蒙面黑衣人之后,就对吴石生了无限崇拜。能见大侠了啊,她别提有多开心!
很快到了澜渟酒肆,清浅轻车熟路地从后门进去。
她刚刚绕过夹道,就听到宝剑破空的声音。每日晨起跟着殷师父、五奶奶习武,她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她刚从夹道探出头来,凌厉的剑夹着风声,直直朝向她的面门而来,惊得她呀地一下朝后倒去。只还没待她摔倒,手臂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将她直直拉住。她甫一站定,那手松开。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吴石凌厉的眸子。
“清浅?怎么是你?”吴石将宝剑收入剑鞘,眉头紧皱。“冒冒失失,被伤了可怎么好?”
“吴大哥好厉害!”清浅自动忽略吴石的话,满眼星星地看他。
吴石愣了愣,大抵没想到她会这么接话,只轻咳一声,问:“是五奶奶有事吩咐么?”
“哦,是殷师父今儿个临时有事,不能去跟周二老爷,奶奶让我来告诉吴大哥。”清浅忙说。
“好!我知晓了!”吴石点头,将宝剑插到院子一旁的兵器架上。清浅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显出绷紧的胸背肌肉和拢起的手臂线条,愈发显得他魁伟健硕。她蓦地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
“正巧五爷有信,本来要交给清泽,你既来了,就交你带回去吧。”吴石回过头对她说。
“是!”清浅不自觉地福了福身。
“我不是你家主子,不必如此!”吴石又皱了眉。
“是!”清浅几乎本能地想再次福身,但忽然意识到吴石话里的意思,又生生忍住。她一副半施礼,半不施礼的样子,惹得吴石扑哧笑了。“你这丫头!”他摇头。他怎么觉得这丫头少根筋,长不大的样子。
清浅鼓了鼓腮帮,没有接话。被大侠看不起么?她才不要!“那个,吴大哥要去跟踪周二老爷么?”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吴石。
“嗯,更衣便走!”吴石点头。
“很远么?”清浅追问。
“还好!”吴石看她,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那个,吴大哥会飞着去么?”清浅两眼放光。
“呃,青天白日的,你这丫头想些什么!”吴石忍不住抬手在清浅额头轻弹一下。这丫头真是个傻的!
“呀!”清浅捂住额头,满脸通红。“吴大哥,男女授受不亲!这,这不合规矩!” 她生在内宅,近距离见的不过府里的爷们儿。老爷、少爷各个举止有度,小厮、护卫都中规中矩,哪里见过这样举手弹人额头的。她清楚对方没有恶意,又当对方是大侠,不然早就大喊登徒子了!
她个子不及吴石肩头,只能仰头满脸不忿地看他。
吴石被她气鼓鼓如河豚一样的表情逗笑了。“好!好!以后不了!”他摆摆手。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男女授受不亲。他行走江湖,若讲那么许多规矩,不饿死,也冻死了。不对,是规矩死了。
“那个,吴大哥,问你个事儿,行么?”清浅表情扭捏起来。
“怎么?”吴石好笑地看她。这丫头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殷师父说我骨骼已经长成,功夫再练也就那样。可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能飞起来!”清浅眼神亮得吓人。“吴大哥觉得有可能么?”
吴石慢慢收了笑,深深地看着清浅。清浅被他的眼神吓到,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么?”
“没有!”吴石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清浅嗫嚅了下,没敢再开口。
稍稍静了几息,吴石复又抬眸,眼里已经带了郑重:“也不是没可能。”
“真的!要怎么才能做到?”清浅迫不及待。
“你去和殷师父说,让她给你摸骨看看。你需要有人帮你打通经脉,更需正式拜师,日日修炼内功心法。若你无此天赋,自不会有大成,但若你天赋奇佳,一切皆有可能。”吴石说。
“真的?好!我记下了!”清浅开心不已,没有看到吴石眼里闪过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