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拿着行囊,局促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总有种欠那个汉子好几两银子的感觉,即使被抢的是他。
反而是那汉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拍了拍张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道长啊,世道危险,江湖险恶,没本事就回山上呆着吧,起码安稳点。”
张衍被噎得说不出话,想反驳汉子的话,却想起自己刚刚的狼狈样子,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汉子拔出插在地里刀,举刀一挥,高声吆喝道:“弟兄们,收兵了,回家!”
“噢噢!好!”一群小弟也扛着砍刀跟着高声应和着。
汉子领着一群小弟,人人肩上扛着砍刀,就这么潇潇洒洒的便要离去。
张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喊道:“好汉!慢走!我还算医术精湛,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汉子回过头看着他,突然一拍脑门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踹了一脚身边的小弟,埋怨道:“人家不提醒我,我都忘了,山里面还躺着一个病着的教书先生呢,你也不说提醒提醒我。”
小弟有些发懵,看了看汉子,又看了看那个年轻道士,呲牙咧嘴的。
汉子快步朝张衍走了过来,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豪爽说道:“老弟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山里面还真躺了一位病人,刚好需要一位郎中。”
“你要是不害怕,愿意医治,你就跟我走,诊费正常付给你,怎么样?”
张衍很不喜欢欠人情的感觉,急忙点头道:“大哥放心,诊费我一分不收,你管我一顿饭就行。”
“好好!老弟也是性情中人,哥哥,我保证酒肉管够!”汉子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张衍的后背。
张衍没有防备,差点一口老血又喷出来,强忍着又闷了回去。
就这样,山林间出现了这样的奇怪一幕。一个体格彪壮的黑脸大汉,后面跟着一群扛刀的小弟,拉出一条长长队伍,队伍后面还跟着局促的一个年轻道士。
一路上,通过交谈,张衍得知,原来这座山叫做青虎山,山深处有个寨子,名为:虎青寨,以前聚集着一窝无恶不作的土匪。
那汉子名叫胡胜虎,受不了家乡沉重的摇役赋税,便带了几个弟兄逃了出来,一路上又有几十个人跟着他混饭吃,等到了这青虎山,身边便跟了个百十号兄弟。
胡胜虎来了以后,便占山为王,将以前的那窝土匪,一锅端了。以后便靠着打劫商队度日了。
前些时日,山寨里面收留了位落魄的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便成了山寨里面的账房先生和狗头军师了。
只可惜那位先生身子不太好,三天两头的到处生病,胡胜虎为此也请来了不少郎中大夫,只可惜都没法根治。
一路闲聊着,很快便来到了,深山里面的虎青寨。
张衍站在寨子门口,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苍劲方遒的豪迈大字。
那一群山匪没看出来,但张衍却看出来了这三个大字气魄极大,那个教书先生绝对不是一般人。
胡胜虎指着那三个大字,大笑道:“张道长,如何?这三个大字,便是那位先生所写了,我一个大老粗都觉得太好了!”
张衍原地看了半天,给出了评价:“豪迈至极,气魄极大。”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能写出如此大字的读书人,怎么会在一个土匪山寨里面当个账房先生与狗头军师呢?
张衍对那位教书先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迫不及待的想见上一面。
胡胜虎将他领进寨子里面,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草堂,用少有的恭敬语气说道:“张道长,那位先生就在里面,您先过去给他诊断一下吧,到饭点的时候我叫您吃饭,今夜就先在寨子里面住一晚吧。”
张衍点点头,向最里面那间草堂走去。
推开屋门,在烛光的映照下,便见到一位身穿天青色儒衫,腰玄玉佩的年轻读书人,端坐在烛台前,安静看书。
那年轻读书人,见有人来了,轻轻合上书,注视着张衍,问道:“你是?”
张衍看着读书人略有些苍白的脸,轻声道:“我是你们大王,请来为你治病的郎中。”
读书人看着张衍一身道袍,不由笑道:“你这一身装扮,确定不是位道士?”
张衍见他笑了,也不由地笑了:“怎么,你个读书人不知道我们道家的医术最为精湛吗?”
摇摇烛光下,一位青衫读书人,一位黄袍小道士,互相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读书人站起身,向着张衍伸手:“道长好,我姓闻,单名砚,字:君谦。”
张衍于他握手,笑道:“我俗家名张衍,道号:贤良。”
闻砚伸手示意张衍落坐,笑问:“请坐,那我是称呼道长俗家姓名,还是道号呢?”
“都无所谓的,我师父告诉我,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张衍挠了挠头,坐了下来。
闻砚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那我就对道长直呼其名了。”
张衍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闻砚愣了愣,皱眉问道:“咱们开始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张衍也愣住了:“当然是……给你治病了,我一开始便与你说过了。”
“哦……哦……”闻砚明白了过来,无奈摇了摇头,“胡胜虎这家伙,跟他说了多少回了,我这病老早之前的了,没办法根治的,还一个劲儿的请郎中。”
张衍打开行囊,取出一捆银针与几包药材:“刚才我与你握手时,便发现你的手很凉,而且你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病很久了。”
闻砚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就是一些小毛病,不碍事的。”
张衍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们儒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小病不重视,一点点累积下来,终会成为让人大病一场的。”
闻砚不想辜负了他的好意,只得撩开袖袍,伸出左手搁在桌上,让他把一把脉。
“这就对了嘛。”张衍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微微闭目,细细诊脉。
只是过了片刻,张衍猛然睁开双眼,脸色剧变,死死盯着面前这位病弱书生。
缓缓收回把脉的手,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面前的这位病弱书生收回手,眉头紧皱,却随后舒展开来,依旧一脸笑意的看着张衍。
张口缓缓吐出两个字:“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