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说什么医术无双,你若不去动那劳什子真情,你的成就怎会在老夫之下”,万丹溪看着窗外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风景,语调里带着自嘲。
“师父,是徒儿让您失望了”,半夏低语重复着这句在十年前便说过的话。
一句话,让师徒俩都沉默下来,万丹溪的眼前不禁浮现那时爱徒年少的模样。
天降暴雨,雨中有一颓废倚靠在大树下的青年,身边倒着几个酒罐。
“自你年幼时,为师便吩咐你多加研习《真果心经》,但你第一次下山历练便动了心,至此后真气无法运转自如,此生医术也就到头了”,中年的万丹溪撑着油纸伞,眼神里都是痛惜。
他就收了这么一个爱徒,在医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性情又是良善,本是下一任既定的掌门,别无二选。
听到师父的声音,眼神迷离的半夏缓缓抬头,他看懂了师父眼中未尽的话语。
“起来,回家”,万丹溪蹲身,将油纸伞递给他,伸手将其放置在自己的后背上,如半夏年幼时那般背他上山。
南华山派,乃当世医者向往的圣地。至今发展三百年,为了更好地治疗奇病怪症,将医道与武道相融合。
百年前,南华山派的集大成者宋慈被誉为当世神医,于古稀之年养育一女,此女乃宋慈亲传弟子之女,不知何缘故,从小跟随宋慈长大。
此女天赋异禀,将武道和医道融会贯通,却不肯受掌门之位,花费半生写就了《真果心经》,书成之日便背上医箱云游四方。
当时还在任的掌门姓褒,身份极为尊贵,长年不在南华山上,当她匆匆返回南华山派时,已不见女儿的踪影,只见飞鹤阁的书桌上摆着一本书,封面上展示着四个字:“真果心经”。
褒掌门于武道上无任何钻研,在反复翻阅后却似参破了心经奥义,留下一句:“九层者,半仙也”,再无其它关于此书的只言片语。
下一任掌门继任后将褒掌门的话奉为圭臬,下令:“《真果心经》仅门派内有资格角逐掌门之位的弟子方可修炼”。
《真果心经》共九层,一层一重天,越到上面越难突破,自问世起历代掌门无人到第七层,更遑论第九层,至今无人知道“半仙”是什么模样。
经后人反复琢磨、修炼,逐渐发现了心经规律,似乎唯有看破红尘、不染情爱的人才能练就并且运用自如。
可惜门中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一个个都陷入情爱而不自知,等反应过来时真气尽散,即使此后修炼其他功法,资质已受限,无其他大的突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果心经》玄之又玄,即使传说再难练就,依旧吸引了武林中人对心经的贪婪觊觎,只是因碍于朝廷的威势,百年内江湖上尚未出现上山抢夺心经的情景。
年少的半夏从未见过那么好看又温柔的女子,动心用情,为了女子散尽了修炼十余年的真气,却不成想,那个女子本就是朝着他脑海里的心经而来,甘愿伏低做小,扮演了他想象中最美恋人的模样。
一朝事发,心被伤透的半夏便成了大半的废人,此后再无法动武。
“是徒儿愚钝,师父莫为徒儿忧心”,半夏声音轻缓,年少时爱错了人,那颗心,动了便动了,怨不得旁人。
“她是个女娃,天生残缺,体质极差,即使南华山派用尽药物,也无法保证她能活到成年”,万丹溪回了神,无甚情绪地说道。
半夏待人接物的脾性很好,有良善之心又极重感情,这也是自己看重他的原因。
“那可如何是好?”半夏从未在医道上质疑过自己的师父,而且这个女娃的病症的确棘手。
“一个外来的娃子,难道”,在半夏疑惑的眼神中,万丹溪转身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将《真果心经》传于她?”
这话是告知半夏,如果她练成了,你的掌门之位也要拱手相让了。
南华山派默认有资格学习心经的大概率是下一任掌门,但从未规定掌门必须身负《真果心经》绝学。
这一代中,也就师父和自己学过,门中上下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便是下一任的掌门。
半夏脸色一滞,倒不是可惜了这个掌门之位,只是师父的眼神让他瞬间想起自己被那个女子辜负时,师父也是这个眼神,好像在说“你低头看看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
“师父,别逗徒儿了,如果她真能练成《真果心经》,重整南华山派昔日的辉煌,掌门之位给她又何妨”,说着,半夏低眸看向木盆中已被收拾干净的女娃。
明眼人都能看出裴氏气数将尽,已经无法掌控大夏这艘船了,一朝不慎,那些潜于黑暗处的觊觎目光便会吞噬掉整个南华山派。
“她在我们跟前一日日长大,此后与亲儿又有何异?”何必拘泥于内外之分,缘分自有天意,半夏抬眸望向万丹溪。
万丹溪看了一眼木盆中安静昏睡的女娃,转身看向窗外,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他没有看错,自己养育了多年的徒儿一直秉持着本性,未来之事谁也无法知晓,也许这个女娃是南华山派的转机呢。
“罢了,随你”,万丹溪抬头看向远方轻盈飘逸的白云,继续开口:“但见收三素,何能测上玄。她便叫三素”。
停顿了下,万丹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此后她跟我姓,今后她便是你的师妹”。
“师妹?”虽习惯师父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这次半夏一时也有些语塞。
师父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吧?这个小师妹跟自己可是差着几十岁呢。
门派内有资格角逐掌门之位的弟子均可修炼《真果心经》,即使女娃成为他的徒弟也可传授心经,师父却直接让其做了自己的师妹。
半夏暗暗叹息了下,不再纠结师父的“幼稚”,眼含笑意地看向女娃:“三素,你便叫三素了”。
夜,万里无云,群星遍布
万里之外的仁空山上,有一观,观前牌匾上书“逍遥”。
“咦!”一老道夜观天象,心中疑窦丛生。
“师父,有何异样么?”中年男子站其身后,闻声问道。
“你看下今晚的星空有何区别?”老道双眼盯着那西南方向,眉头微皱。
“是”,中年男子抬头望向天空,准确的说,是直接看向那位于北位的紫微星。
紫微星本是十四正曜中的主星,乃斗数之主,即“帝星”。
此时这颗本该明亮的星星却被其周围的星曜衬得黯淡无比,等紫微星光泽消失之际,便是大夏倾覆之时。
“不,看西南方向”,老道抬手指向夜空中的西南方位,示意弟子去观察。
青年男子侧过脑袋继续观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师父,弟子道行太浅,看不出什么“,青年男子摇了摇头,有些羞愧。
“是么”,老道低喃,那一闪而逝的光芒是自己的错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