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从碧凰宫晨昏定省回来,洛知微又对着铜镜重新添置了一番妆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出了门去。
御辇落在尚宸殿外,顾桓祁刚从御辇上下来,便远远看见一道烟青色的身影拐过长街。
顾桓祁屏退了左右的人,只有江义敏跟着,沿着长街去追那抹烟青色去了。
拐过长街,洛知微便放慢了脚步,与竹叶两人往玉华殿去了。
玉华殿中,洛知微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缓缓阖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信女洛知微,年十五,有幸册选入宫,得以伴皇上左右。
近来宫中不宁,以至于皇上心绪不安,如嫔娘娘失子,白贵人破相,徐常在自尽,信女抄经百遍,请愿我庆朝国运昌隆,龙体安康,万事顺遂。”
玉华殿外,玄青色的身影立着,见一瘦瘦小小的人儿虔诚祈求着,欣慰地笑了。
竹叶一边焚烧着佛经,一边扫了殿外一眼,见门口立着皇上,不由瞪大了眼睛。
顾桓祁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摇头示意竹叶噤声,竹叶会意,紧紧抿住嘴唇,低下了头去。继续烧着手中的经文。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将佛经烧完,竹叶搀扶着洛知微站起身。
见洛知微起身要走,顾桓祁向后退了一步,和江义敏拐至玉华殿一侧,看着洛知微与竹叶离开,那抹烟青色渐渐消失不见,才走进了宝华殿中。
焚香炉里还有几片经文没有烧净,顾桓祁伸手将那经文碎片捡出来。
“皇上小心。”江义敏正要上前,却已来不及,顾桓祁的手已伸进了焚香炉中,将那经文碎片拾起,细细看着。
是簪花小楷。
江义敏一愣,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尚宸殿书房中,顾桓祁珍藏着的信件,每一封都是簪花小楷的字体。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相像的人吗?
江义敏瞧了一眼顾桓祁的侧脸,小声问道:“要奴才再去查查看吗?”
顾桓祁侧目,却没说话。
江义敏继续道:“洛常在自幼在乡下长大,如何习得簪花小楷呢?”
顾桓祁却笑了,将手中经文碎片沾了些蜡烛上的火光,又丢进了焚香炉中,“若是有人悉心调教,将她送到朕的身边,如她这般刻意,岂不是漏洞百出?”
焚香炉中跳动着火光,倒映在顾桓祁的眸子里,“况且,除了朕,谁又能知道这么多阿若的事呢?”
顾桓祁摩挲着腰间的坠子,除非...
顾桓祁眯了眯眼睛,“明日午后,传宋昌入宫。”
“是。”
回到思渺宫,洛知微才换了件衣裳,江义敏便来了。
带着件烟青色的衣裳。
洛知微起身迎了出去,“这个时辰皇上刚下朝吧?怎么江公公这个时候过来了?”
江义敏看了一眼洛知微身旁垂着头的竹叶,想来竹叶并没告诉洛知微在玉华殿的事。
“皇上念着洛常在,想起洛常在喜欢烟青色,便遣内务府挑了烟青色的织花云锦给洛常在做了件衣裙,还望洛常在喜欢。”
洛知微的目光落在江义敏身后那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那烟青色的锦缎上,以青白丝线绣着春水祥纹,使本就素雅的衣裙更加清丽。
那小太监将手里的衣裙交给了洛知微身边的竹叶,又规规矩矩地退回到了江义敏的身后。
“有劳江公公了,还请江公公帮我谢谢皇上。”
江义敏捧着拂尘笑意盈盈道:“奴才怎好替得了洛常在,明日午后,皇上传洛常在去尚宸殿伴驾,不如洛常在穿着这衣裙,亲自向皇上道谢才好。”
洛知微亦笑了笑,“那便多谢江公公了。”
送走了江义敏,洛知微坐在榻上翻看着那件衣裙。
竹叶欣喜道:“小主,这衣裳比皇后娘娘送的那件还要好看呢。”
“是,”洛知微道了一句,“织花云锦本就金贵,上面的纹样又是湘绣,自然好看又珍贵。”
竹叶给洛知微斟了杯茶水来,小声在洛知微身边道:“方才小主在玉华殿祈福时,皇上正在殿外看着呢。”
“我知道。”洛知微进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漠然一句。
竹叶不解道:“小主怎会知道?”
“我是算着时辰,从尚宸殿门口经过的,便猜想他会跟上,方才江公公来了,我更笃定,皇上定然看到了我在玉华殿祈福。”
竹叶心生敬佩,连连点头,“小主当真是好谋算。”
“及早准备吧,”洛知微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完,站起身来,“将这衣服熏好香,想来明日也不简单。”
竹叶心头一紧,便端着那衣服照做去了。
洛知微撑着腮,看着桌案上的香炉,陷入了沉思。
翌日,六宫在碧凰宫里给皇后平安。
贤妃自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后,便愈发的目中无人,苏贵人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日日都要遭贤妃挤兑,“看着不争不抢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心机如此深呢,”
苏贵人不敢回嘴,只能低下头,贤妃见状,愈发口无遮拦,“将那纸鸢安插在落霞宫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指使了那纸鸢,将如嫔推下凉亭,想要嫁祸在本宫头上。”
“贤妃!”吴皇后喝了一声,“此事不得妄议,如皇上所言,你既然知道受人污蔑之苦,便更不能将这脏水胡乱泼在旁人身上。”
贤妃剜了苏贵人一眼,冷冷笑了一声。
如嫔似乎真的将贤妃的话听进了心里,怔怔地看着苏贵人出了神。
直到皇后散了众人,才回过神来,便皇后福礼,离开了碧凰宫。
绵长的宫道上,如嫔乘着肩舆回了永庆宫。
“娘娘?”蓬织在如嫔耳边轻唤了一声,如嫔才回过神来,扬手由蓬织搀扶着下了肩舆。
“蓬织,你可记得本宫同你说过什么?”如嫔怔怔地问道。
“娘娘说的是哪件事?”蓬织搀扶着如嫔在榻上坐下,又伺候着如嫔脱下鞋子,轻轻为如嫔按摩着双脚。
如嫔收回目光,手紧紧攥着小几的桌角,直到指节泛白,才冷冷道:“那日赏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