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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今日,城内没有多少声音。

无论是人们的交谈,脚步,乃至于周围的风声,都是十分微小的。

这份微小,让这座城市宛若沉睡了下去。

城墙边,嵇漠在嵇枫的帮助下用拐杖缓缓沿台阶往上走去。

这一路走的很慢,所以有很多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向城头走去,目视前方。

终于,两人走到了城头。

在这里,所有人排成了三排,里面有很多熟人。

嵇枫看见了在远处的潘成峰,施瑶等人。

嵇漠则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乙阶。

当然,最前方还有四个无法被忽视的人。

古卫、森珏玥、薛遥、云流生。

其中,森珏玥的精神最为萎靡,一只手一直放在肚子上。

古卫的左手缠满了绷带,衣着上还有丝丝血迹残留。

遥老则一直在咳嗽。

在两人上来后,站在四人身后的那些乙阶们立刻侧身让开了道路。

两人缓缓走向前。

他们已经看见了城下的场景——最中心处,有一个被木柴与黄土盖起来的圆台,上面则被围成了篝火的样子。

云流生开口道:“这是第八大陆的习俗之一,战争过后,安葬烈士的环节。”

有两队人从城门处缓缓走出,他们看见了陆泽海和王刚。

嵇枫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发红,他想起了昨天听见的一个噩耗。

最开始的急救营小队里,有两个人,叫苏勘和陈萌。

在昨天偶遇陈萌以后,他得知,苏勘为了救她被一头熊当面拍了一巴掌。

现在的苏勘还在病床上躺着,刚刚渡过危险期,期间有三次心脏骤停。

医生说,他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王刚小队,就活下了这么三个人。

对此,他一直很自责,认为自己没做好队长的责任。

此后,嵇枫曾问过自己战争是什么?战争意味着什么?

而他,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意味着每个从战场上走下的生命,

他们的路,

是由成百上千条生命垫出来的!

这些命,敌人的只占半数,

更为重要的,是同袍们送出来的!

这就是战争!

城下,两队人手持火把,缓缓走向圆台,最后将其放了进去。

一时间,火光大亮。

有烟飘起,缓缓向这面城头飘来。

身后,是华3要塞,但是更西方,直到这片大陆的最深处,有一扇门,一扇和现实接壤的门。

云流生缓缓道:“无论在大陆的哪个方向,这片大陆的风都会朝最中心吹。

所以,我们希望这一缕烟能带着他们的灵魂回归现实,长眠故乡。”

嵇漠抿嘴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种令人肃穆的氛围。

这个角度望下去,可以看见丝丝暗红在大地上遍布着,这是一片片血泊。

在那里,是一个个兽族与人类交缠的尸体,仿佛双方还在这片土地上厮杀着。

遥老微微侧头:“要记得,战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更要记得,

不是因为他们付出了生命,所以他们是战士;

而是因为他们是战士,

所以他们才会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的生命。”

嵇枫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下方。

那簇火焰烧了很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也没一个人有别的动作。

城内,那些营帐中,哪怕是伤员也尽力让自己直着身子。

站不起来就坐着,坐不了哪怕抬个头,头都动不了就尽力向城门处看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簇火光。

但是,这火焰还是开始熄灭了。

烟起之后,是一片灰烬。

森珏玥转头看向古卫:“你现在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古卫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清泪:“没问题,而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说到这,他不禁伸出右手五指并立,低头佛唱一句:“阿弥陀佛。”

一时间,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这片战场两边缓缓升起了两面土壁。

它们越升越高,很快高过了城墙,仿佛上接天穹。

在某一刻,它缓缓倒了下来,盖在了地面上,仿佛棺材的盖板。

尘土飞扬间,所有尸体,所有战士,都被埋在了下面。

这些尘土被挡在了要塞之外,久久未曾消散。

嵇漠看着这一幕,轻声问道:“这一幕,发生了几次?”

遥老叹气:“自建成起,这是第三次了。”

两人沉默,,也就是说,下方已经埋了三层尸骨了。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尘土终于落回了地面。

云流生看着下面平整无比的地面,缓缓开口:“有人问过我,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意义是什么?

奋斗了这么久,

失去了那么多,

却依旧找不到前路。

那时的我语塞当场,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是懂得。”

画面模糊,云流生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午后,那位略显魁梧的老人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话。

“经历了那么多,总得懂得些什么吧?不然多亏啊。”

……

洞中,【猴】正闭目修行着,一道声音响起:“结束了。”

【猴】睁开了双眼:“谁赢了?”

“华3要塞。”

闻言,【猴】缓缓起身:“果然是这样。”

他眼中神色奇异浮现:“那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那声音惊讶道:“你还真敢过去啊,不怕被四个甲阶撕碎了?”

【猴】嘻嘻一笑:“这么一场大剧落幕了,总有人做个总结吧。

放心,我有分寸。”

“那随你,反正暴露的是你的手段。”

……

城头,云流生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嵇漠,皱起了眉。

嵇枫也转头看了过来,眼中虽然带着些茫然,但是扶着嵇漠的手还是不自觉抓紧了。

嵇漠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现了笑容:“不愧是流云子啊,第一时间就发现我了。”

云流生沉声问道:“你是怎么躲开我的感知,留下一枚这么深的种子的?”

“嵇漠”嘿嘿一笑:“保密,你们先自己猜去吧。”

嵇枫感觉自己手被一道巨力一带,一时间松开了手。

“嵇漠”踉跄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左腿,无奈道:“怎么还弄出来这种伤残啊,这样谢幕的时候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他缓缓走上前,从云流生和古卫中间走到最前方。

这个过程中,在场所有人都没妄动。

他看了看下方的场景,笑道:“还真是干干净净啊。”

他猛地转身,看向在场所有人:“各位,很抱歉最后在耽误你们一点时间,由我来做个谢幕。”

他做出了一个脱掉礼帽的动作,左腿微微后曲,行了一个脱帽礼。

“我喜欢将世界看做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人是场上的戏子,给世界上演一场盛大而漫长的演出。

我想请问各位,有没有这么一个想法:假如自己是这场演出的主角,那应该是怎样的场景?”

森珏玥皱眉:“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嵇漠”没有理睬这句问话,继续说道:“可能问的有些突兀,各位还没想好答案。

没关系,我就说一说我对这个问题的见解。

在我眼中,作为主角的你登场前,

场上当无声息,

如此方能突显你登场时的盛大!

风雨过万里,然后一片清明!”

他一下子变得激动无比,张开了双臂:“各位,

时代的全新一幕已被拉开。

你,或者你们。

准备好登场,去为世界上演一出好戏了吗?”

在场无一人回话。

半晌,他缓缓收回手,无奈一笑:“看来各位还没做好准备啊,没关系,我相信你们会在将来准备好的。”

他看了看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

“至少这一次的谢幕,我很满意,希望各位看得也能尽兴。”

说完,嵇漠一下子晕了过去,被云流生接住了。

他抬头,看向刚刚“嵇漠”看向的位置。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滴水落在了他脸上。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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