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呼吸一紧,以为就要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那剑锋却停留在他胸口,没有继续往里刺。
“要杀便杀,你别想从我嘴里逼出半句话来。”杀手闭着双眼,视死如归。
叶小七却笑出了声:“用不着逼你问话,我早知道今儿有人要取我性命。无妨,你不过是个杀手,胜负已定,跟我无冤无仇,我拿你性命作甚?”
那杀手难以置信:“你打算放我回去?不怕我再次……”
叶小七把那软剑往腰间一收,忍不住点头称赞:“好剑,我留下了。至于你,放心,没有再次了,还是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小日子去吧。你功夫已经废了。”
杀手身体晃了晃,声音因愤怒发抖:“你……竟敢下药废我武功?还不如杀了我……”
叶小七打断他的话:“武功不过是谋生手段,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做点别的营生,杀人实在不算个正经事,人总得为点别的而活,我劝你,还是罢手。”
“我不信你会如此好心,说吧,是不是想让我做什么?”杀手冷着声问道。
“跟聪明人说话果真不费力,”叶小七往池塘边一坐,顺手扯了一根草叶子,叼在嘴角,含糊着说道:“留你性命,是要你回去跟那翟震禀报点事……”
“不可能!”
“别急着拒绝,只要你把话传到,我保你能陪你那老母亲终老,若你愿意,再娶个妻生个儿,让你老娘乐呵乐呵,一点没问题。”
“哼!这话,骗三岁孩童还行。我若活着回去复命,你却安然无恙,翟将军还留我性命?”
“我能事先了解到你全部身家,自然也有应对之策。”
杀手再次一震,没错,这叶大人竟连将军身边的杀手底细都了解得这样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可是威名在外的翟将军。
杀手忍不住问出口:“你……打算如何做?想让我传什么话?”
叶小七眼神渐冷:“帮我传句话:亲人未必可靠!然后,再恳请将军,同意你来我身边。就说,我有办法让你进入珩王府做卧底。将军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这时,你再掏出这封信,他就明白了。”
叶小七递上一封密封的手信。
杀手将信将疑的接过去,纠结一会,问道:“你这么安排,我可没捞到啥好处,谁不知道那珩王残暴?我没了功夫,进到珩王府,只怕活不过两日。”
喝!珩王残暴?翟震跟朝廷为了抹黑珩王,还真下了不少功夫。
叶小七笑笑:“进珩王府做卧底,只是个幌子,到时转个弯,给你换个身份,带着你娘远走高飞,谁也查不出来。不用担心用度,银子我早就给你备好了,只要你能从翟军军营出来,我自然会给你。”
杀手捂着肩膀的伤口,沉默半响,叶小七随手丢给他一瓶药粉:“这是治伤良药,你用上几日,便结痂了,拿去试试。”
杀手接了,不再犹豫,碍于肩膀有伤,没再多说什么,只冲叶小七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便转身离开。
叶小七早就把翟将军身边那些副将随从还有暗探杀手,都摸了个遍。知道他们的软肋,也知道他们拿得出手的本事是什么。对付他们需要哪些手段,她都门儿清。
那杀手默默离开,她就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没多久,南部军营营帐里,翟将军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次,再问那派出去杀叶小七的暗探:“他真说亲人未必可靠?”
那暗探低头应是。
翟将军脸色铁青,再次展开那封简短的书信,信里只两句话:“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个不省心的讨债鬼作祟。将军,您可要当心呐!”
这句话,别人看,未必能看得出来意思,但翟震一眼就明白,叶小七所谓前有狼,指的是前头的珩王;后有虎,指的是身后随时可能背刺的镇北将军廖家;而中间那讨债鬼,不是自己那个不切实际,却总想插手军营的老二翟崮,还有谁?
在整个大隋都对他这个风光将军俯首帖耳、战战兢兢时,叶小七竟把他翟震的处境看得这样通透,还敢直接道出来。
这么个小娃儿,心机比自己那几个孩子要深沉得多。
翟震突然觉着,这个人,只要确定是自己人,能用起来,绝对如虎添翼。
他沉吟片刻,对站在一旁等候发落的暗探说道:“你去吧,听他的安排。但可要记着,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来禀报。”
那暗探低头应允:“是。”
直到从翟将军营帐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那暗探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暗杀失败,本该受死,至少,或将功补过,或狠狠受处罚。但他却囫囵个的走了出来,翟将军甚至都不生气。
再看那叶小七,将军本想取他性命,却为着一封不知来路的信件,竟放心他这个杀手重新回去听他叶小七的命令。
这么大的反转,杀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恍惚惚出了军营,正考虑要不要继续往叶小七住的客栈去。
却见得一马车咿咿呀呀停在自己身边,那马车车夫冲他喊话:“公子,您家老娘接您来了。”
说话间,那马车门帘被人从里头掀开,露出他母亲那张苍老的脸来:“娃儿,咱不干那倒霉营生了,咱回家,娘有钱养你。”
“娘?”暗探眼眶潮湿:“您怎的来了?这地儿,您可没来过。”
那老娘应到:“傻孩子,自然是有贵人相助。贵人也都说了,你对他做的事,他不怪你。他还给了好些银两,让咱母子俩寻个好地儿安家呢。”
毫无疑问,那贵人,就是叶小七无疑了。
他竟是用这样的法子,让他这个曾经的杀手顺利隐退,还连带着照顾到他唯一的母亲,这让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暗探喉间一哽,往客栈方向跪下去,磕了几个响头,便毫不犹豫上了马车,嘚嘚离开。
不远处的道路拐角,叶小七跟余庆骑着战马,看着那对母子远去的方向。
余庆叹了声:“我还真羡慕他,一个杀手,竟能有这么好的归宿……叶大人,您可真大方,他是要杀您邀功行赏的,您还给留了活路……唉!碰上您这个善良宽厚的主子,余庆三生有幸。”
叶小七冷着脸,看向余庆:“你错了,留他性命,有我的打算。在我眼里,人只分有用无用,跟感情没关系,更别把善良宽厚这样的词放在我身上。这点,你必须清楚,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左右手了,我不希望你感情用事,那只会让咱们死得更快更惨。”她其实想说,她并非厚道,不过是留着行走的证据罢了。那些翟震身边的杀手,可太知道翟震这人的狗屎事了。
余庆听得脊背发凉,暗自后怕,赶紧拱手应道:“小的明白,请主子放心,小的定为您鞍前马后,绝不为感情所累。”
叶小七可是敢从翟将军手里夺人,又敢独闯珩王府,这样的人,怎能用平常人来评价他?
“知道就好,再过两日,就是一场硬仗,是死是活,各凭本事,你们做好准备。”
“是。”
叶小七看向远方,两眼深邃冰冷。
程大哥,这次,恐怕又要你受罪了,希望你能像上次那样,扛过去。
她心里默默念道。
程峻憨厚,对她叶小七不薄,但从头至尾,叶小七都在利用他。
叶小七心里多少有点愧疚,但那点残存的不忍,很快就被心里复仇的熊熊烈火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