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震,这可不怪我,是你儿子自己咬碎牙根的毒丸。这毒丸,他进入相府当细作时,早已经镶进去。”
叶小七看着蜷缩在地上翟栎的尸体,眼里似乎有些惋惜。
翟震却被他的话给震得面无血色。
他听得懂叶小七的意思:翟栎,这个被他放弃了的儿子,早就在冒险进入相府当探子时,就给自己镶嵌毒丸,截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旦被抓,宁死也不会出卖父亲。
说简单些,就是,翟震这个父亲放弃他之前,他已经放弃了自己,他已经打算用自己的牺牲,换父亲跟弟弟的安全。
叶小七的话犹如一记惊雷,炸得翟震两眼发直。
他死死盯着蜷缩成一团的大儿子,右手猛攥住栅栏,张了张嘴,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嘶”抽气声。
翟震终于哭了!哭得一脸皱褶,瞬间苍老颓败。
不,他是干嚎,无声的干嚎。
临了,他连一声“栎儿”也喊不出口,他知道,他不配。
良久,翟震从极度悲愤中抬头,两眼猩红,涕泪横流,怒视叶小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这么捉弄我的孩子。”
叶小七冷笑:“是啊,冤有头债有主。翟震,咱们的债,还没完!”
翟震:“为何?”
“为何?”叶小七缓缓蹲下去,视线跟翟震齐平:“因为,你,尚且能跟自己儿子道别。我的父亲,却不知道我是死是活!你发妻还活着,我母亲,却尸骨无存!你跟几个儿女享天伦之乐,我却在地狱挣扎……翟震,你以为这点就够了么?远远不够!!!”
“放过我的崮儿,”翟震已经听不下叶小七的愤怒控诉,他只想保住他唯一的血脉:“我的错,我认。只要你放过崮儿,要如何惩罚我都行!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做牛做马做奴隶,任由你处置!”
“你的错?你何错之有?你至今都不知道我是谁,你错哪了?”叶小七眼里啐了冰,表情因愤怒而扭曲。
“你……你是谁?”
叶小七没正面回答翟震:“想救你儿子?可以……”
翟震猩红的眼睛猛的一亮:“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叶小七站起身,继续俯视翟震:“献出你的至宝!”
翟震愣住:“至宝?老夫身无一物,何来至宝?”
叶小七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他腰间的玉佩跟着晃动:“我不喜欢跟装傻的人对话,累!”
“慢着!”翟震两眼盯住叶小七腰间那块玉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玉佩,怎会在你身上?”
叶小七站住脚,扭过头:“我的东西,不在我身上,难不成,应该在你身上?偷别人的东西太久,都忘记它是有主人的了?”
“你的东西?”翟震瞳孔骤缩:“你是……你真的是安……他的后人?……不可能……”
“嘘——”叶小七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别惊讶,就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你最好老实点,我不喜欢有人在我背后搬弄是非。特别是在皇上面前……哦,我倒是忘了,如今,你可没法子见到皇上。呵!是我多虑了……翟震,我给你两日,两日后,你最好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那致宝,你留着无用,还不如让他回归正途。别忘了,翟崮,我还没开始找他玩儿呢。”
说话间,叶小七已经抬腿往外走。
“我答应!我都答应!”翟震急得青筋暴起,握住栅栏的右手泛出白透的骨节。
叶小七没应,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消失在拐角,翟震大吼出声:“都在窑子里,丁若镇的窑子……有暗室……东西,都在暗室。”
叶小七脚步一顿,停了一瞬,继续往外走。
刑部大狱附近的一处茶馆。
叶小七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还没来得及敲门,二楼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穆泱站在门里,看到脸色苍白的叶小七,他一惊,赶忙侧身让叶小七进门,接着迅速将门关上。
“小七?你……”
穆泱不安的打量着叶小七的脸色,手上已经为他拉开一张椅子,按住他坐下,忙不迭斟了一杯茶,送到叶小七手上:“别怕,有哥在!先喝口热茶……”
叶小七双手握住那茶杯,眼泪却已经巴塔巴塔往下淌,抽泣出声:“哥,翟震,太过分了。”
见叶小七落泪,穆泱心疼得恨不能替他吃那份苦。
他伸出手,小心帮叶小七拭去腮旁的泪水:“傻姑娘,天塌下来有哥呢。莫慌啊……”
“哐”的一声,叶小七恨恨在茶桌上捶了一拳,眼里委屈又愤怒:“他竟敢把咱们家传的东西藏在窑子里!他是在侮辱我们安氏,还是在侮辱大隋?”
穆泱扶着叶小七的手一顿,眼里的愤懑耻辱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他不能在妹妹面前失态,他如今是妹妹唯一的依仗,他失控,妹妹就不安。
“傻姑娘,放就放呗,至少东西能留下来。有句古话说得好:最高度的赞扬,是诋毁,跟侮辱。他翟震越忌惮什么,就越想镇压什么。他连你这个安族小公主都斗不来,咱们传了千年的家传之宝,他再侮辱,怎能动弹分毫?大树之下的污秽之物,皆是养分;高山之巅的乌云,不过是点缀……”
“好啦好啦……”叶小七破涕为笑:“少给我念经,我是又不是读书人,还不如跟我过两招来得痛快!”
穆泱更心疼了:“都是哥不好,没能早早找到你,让你入学堂。”
叶小七堵住他话头:“别!真文斗,你未必能斗得过我。不读书不代表我不晓得那些之乎者也。您莫忘了,咱们安氏,必得文武兼备。”
穆泱纠结了一会,小心问道:“小七,能不能跟哥说说,你的师父?”
叶小七愣住,默默看了穆泱一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放下空杯时,眼里已经泛着泪光:
“师父他,不让我在人前提他的名讳。他说,他愧对于安氏、愧对大隋、也愧对百姓!他收我为关门弟子后,决定从此不踏出江湖半步。”
穆泱惊得两眼瞪如铜铃:“太祖师?是太祖师?”
叶小七摸着那玉佩,轻轻点头:“师父说,这玉佩,叫我无论如何要拿回去。否则,他就算死,也不安葬。”
“怪不得……怪不得你身手如此了得,原来是……太祖师倾囊相授。”穆泱激动得语无伦次。
叶小七接着说道:“师父算是把平生绝学都传授给了我,他还教我读书认字,极为严苛。”
穆泱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我今日才知道,你为何放着珩王府的安定日子不过,要偷偷跑出来。原来,竟是太祖师接你去了。换做是我,定也要跑出来的。”
叶小七突然想到什么:“哥,咱们去丁若镇一趟吧。”
“不,这事不能急。那个搅弄风云的老狐狸还没冒头,咱们得一样一样来。”
“哥,你别小看你妹妹,我能这么草率么?老狐狸,我早就张开捕兽网等着他了,就怕他不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