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这样露营了几次。
在露营的期间,梅林和莉莉娅用魔法整修道路,有时炸飞岩山,有时在河上架桥,因此他们没有和魔物战斗,却已经疲惫不堪。
然而,就算两个魔法师累了,魔物还是会出没。在荒地和山路上,潜伏的魔物比平地还多,当然遭遇的次数也很多。
“好,辛苦了,盾。”
“……与其说是盾,不如说是诱饵。”
因此,今天阿格尼也惨不忍睹。
“哇,阿格尼,你还好吗?”
“习惯了。”
直到刚才为止,魔物都聚集在阿格尼身边,吃他的肠子,但他已经像平常一样再生完毕了。
尽管如此,他的模样还是很凄惨,希菈用沉痛的眼神看着他。
“你习惯了?明明被活生生吃掉?”
“对啊。”
“这样啊……”
阿格尼坐在马车里回答,希菈的表情变得阴郁。
阿格尼直到刚才为止,都被当成吸引魔物的诱饵。毕竟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非常不走运的是,他们一次碰上三群有一定规模的魔物。至少,那不是能瞬间解决的数量。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采取了这样的战略——兰斯洛特用魔法剑砍倒一群魔物,希菈用魔法筒勉强挡住另一群魔物,阿格尼则冲向第三群魔物,自己切开肚子,把一部分魔物引开当作诱饵,持续争取时间,直到兰斯洛特有空为止。这个战略大致上成功了。
“不过……今天还算好的吧,被吃的时间也不长。最重要的是,看得见终点,真是太好了。”
阿格尼这么说,扬起嘴角。
“看得见终点?”
“是啊,因为只要撑到希菈和兰斯洛特来帮忙就行了。不是不知道要被吃多久的状况,一个人旅行就不行了,必须当魔物吃饱的饲料。不知道要被吃多久,实在很难受。要是魔物叫了同伴来,那就更悲惨了……”
说到这里,阿格尼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希菈的表情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总之,多亏了希菈和兰斯洛特,我才能撑到现在。”
阿格尼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感到后悔,他想摸摸希菈的头,但发现自己的手被血弄脏,于是把手收了回去。
“那就好。”
希菈的表情虽然依旧愁眉苦脸,但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她看着阿格尼擦手,自己也开始整备魔法筒。
“明天应该就能抵达哈修拉了。中午看到的那座山,就是穆鲁特旁边的那座吧?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大概在穆鲁特的北边。”
莉莉娅看着地图,掌握大致的位置。只要观察山和河川的状况,就算没有道路,也能大致知道自己的位置。莉莉娅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露出笑容。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总算能抵达目的地了,真是太好了。”
“我们整备了不少道路呢。”
“虽然我们做事都不太考虑后果。”
这几天,他们一边整备从索尔堤纳到哈修拉的路,一边前进。他们使用了相当多的魔法,又连续露宿,一想到明天总算能睡在像样的床上,心情也多少开朗了起来。
“好了,阿格尼,你白天吃了不少苦吧?今天你就睡在马车里吧。”
莉莉娅心情开朗地这么说,阿格尼还来不及开口,兰斯洛特就先开口了。
“没必要对这种家伙客气。阿格尼,你去睡地上。”
“……我是无所谓啦。”
阿格尼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么说道。
一旁的梅林歪着头说道:“是说,只要努力一点,应该能五个人都睡在马车里吧?就算有点挤,老夫也可以忍耐。”
“嗯,五个人啊……”
莉莉娅看着马车里面,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缩起来,希菈就坐在我肚子上。然后,老爷子缩起来,脚伸到驾驶座上,勉强……再来就是兰斯洛特随便找个地方躺,再让阿格尼坐在他身上,应该可以吧。虽然阿格尼可能会有点不好睡。”
“那我就把这家伙扔到马车外面。”
“那我一开始就睡在地上。”
阿格尼终于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可以想见自己被兰斯洛特踢下马车的未来。兰斯洛特应该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下去吧。
“不过,今天阿格尼真的还是睡在马车里比较好呢。”
“不,我……”
“你不是魔力不足吗?”
但是,梅林这么说,把阿格尼推进马车里。
“你吃了那么多,应该还没吃饱吧,阿格尼。”
被迫坐在马车里的阿格尼,把视线从梅林身上移开,按着肚子。
“那样还不够吗?”
听到这句话,兰斯洛特看着在营火附近散落的骨头,皱起眉头。
阿格尼今晚几乎吃掉了一整头鹿。尽管如此却还是不够,是因为白天被当成魔物的饲料让他非常难受吗?还是说……
“不过,既然你没办法好好吃饭,就尽量减少消耗吧。所以,今天马车就给阿格尼、希菈和莉莉娅用吧。好,就这么决定了。”
梅林在其他人开口之前这么说道,这次还把希菈和莉莉娅推进马车里。
“我说老爷子,我——”
“莉莉娅明天还得去哈修拉的领主那边露脸,可不能睡眠不足呢。好了好了,晚安~”
“没关系啦,我只要有睡袋,睡在地上也没关系。”
“好了,希菈,乖孩子,去睡觉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
“既然如此,你就是淑女了,更不能让你睡在地上。好了好了,各位淑女,晚安~”
“我又不是女人。”
“我知道,我还没那么老糊涂。男人耍赖皮可不可爱啊,快点睡觉。”
梅林最后把阿格尼踢进马车里,拉起车篷的入口。
终于,马车里也安静了下来。
看来他们三个人顺利找到了睡觉的姿势。
梅林心想,阿格尼恐怕是缩起身体睡的吧,笑咪咪地说道:“终于睡着了吗?真是群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梅林,你倒是挺照顾他们的。”
被排除在外的兰斯洛特对梅林投以抗议的视线,梅林却毫不在意地在兰斯洛特与营火之间坐下。
“哎呀,老夫和臭男人负责倒霉事就够了。反正兰斯洛特明天到了哈修拉之后,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吧。找到旅馆之后,你就去睡个午觉吧。”
“用不着你说。”
兰斯洛特瞥了马车一眼。
马车里变得安静,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不是睡着了。不过这里离马车有点距离,小声说话的话,应该不会被听见。
“梅林。”
“嗯?”
兰斯洛特的视线落在营火上,开口问道:“关于阿格尼的事。”
枯枝在火中发出啪叽啪叽的爆裂声,兰斯洛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兰斯洛特有话想问,却犹豫着不敢问,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自嘲着,却始终找不到该说的话。
“……这个嘛。”
兰斯洛特还在犹豫,梅林却悠哉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觉得他越来越糟了。”
这句话非常简短,而且单纯。
但也因此,这句话将现实毫不留情地传达给兰斯洛特。
“这样啊。”
“义肢应该也造成他的负担了,最重要的是,他太勉强自己了。”
梅林的低语,锐利地刺进兰斯洛特的耳中。
让阿格尼勉强自己的人,是自己。自己为了私利而利用阿格尼,兰斯洛特并非对此完全没有罪恶感。
但是,兰斯洛特并不认为阿格尼是因为牺牲奉献,才勉强自己。
阿格尼是自愿被兰斯洛特利用,而且阿格尼自己也在利用兰斯洛特。至少,兰斯洛特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他也因此感到愉快。
即使如此,阿格尼的魔虫应该比以前更严重地侵蚀着阿格尼。继续这样对待阿格尼,真的好吗?
正因为是用到坏掉也无所谓的棋子,所以至今为止才会粗暴地对待他。
但是,如果会坏掉的话,就不能这样了。最重要的是,虽然至今为止一直粗暴地对待他,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把他当成用完即丢的棋子了。
兰斯洛特在脑中闪过各种想法,一边感到苦涩,一边盯着营火。
“兰斯洛特,你就保持现在这样吧。”
梅林突然这么说。
兰斯洛特抬起头,梅林以相当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任何人都可以安慰别人。因为温柔对待别人,是很简单的事,就连老夫也做得到。但是,如果要让本人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光是温柔,大概不行吧。”
梅林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能让阿格尼做他想做的事的人,大概只有你了。所以,兰斯洛特,你不要想得太复杂,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兰斯洛特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露出非常苦涩的表情,仿佛在寻找什么般游移视线,最后终于开口:“……不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