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多,我们只要一点点就行了,厂里几十号员工等着吃饭呢,老冯,看在咱们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情分上,你再跟你们厂长说和说和……”
男人弓着腰陪着笑,态度很是谦卑。
“老邝,不是我不帮你,实话跟你说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让撵他的老冯很是没脾气,看了眼身后的厂房,压低声音道,“我们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打招商引资以来,港台那边过来的货源吃下了大半市场,我们现在全靠一些劳保和上头下发的定制撑着……”
“怎么会这样?”男人一脸震惊,“市面上那些成品明明……”
“不只你们需要改革进步,我们也接到了整改通知。”老冯叹了口气,“回吧。”
中年男人一身的精气神都没了,站在大门口半天没动。
黎书安皱着眉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等老冯离开,凑到中年男人身边,“邝同志?我有一批成衣单子,你们厂能接吗?”
老邝霍然抬头,直直看着黎书安。
“你刚才说什么?”
黎书安微笑,“我说我有一批成衣要生产,你们厂能不能接?”
“能能能!”
老邝眼睛顿时一亮,“这位同志,我们厂虽然设备有些老,但裁衣、制衣的大师傅手艺都是一绝,缝纫工也都是十几年起的老手,换线走针的技术绝对是这个,女同志你怎么称呼?”
他竖了个大拇指,把自家厂子的员工一通夸。
看黎书安的眼神像在看救星。
“我姓黎。”
“黎同志,这样我带你去我们厂里实地……考察看看,我说的都是实话。”老邝热情的招呼黎书安,往马路边走。
黎书安跟着走了几步,在等公交车的空隙,问老邝。
“邝同志,你们厂有自己的销售科吗?”
“有。”
老邝微笑着看黎书安,“黎同志如果需要我们代销,抽成这块我们可以适当少收一些。”
黎书安笑了下。
“邝同志,我的合作方式可能跟别人不一样。”
老邝微怔,“……怎么个不一样法?”
“服装图样我们提供,布料选择我们决定,生产销售你们负责,衣服卖出去之前我们不要钱,卖出去一件收一件的版权费,百分之十,我保证我们提供的款式是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的,走在大众女孩子审美上的。”
黎书安停下来观察老邝的反应,“您在业内是老人,应该知道一款能大卖的款式,只收百分之十的版权费,并不高。”
“黎同志这话本没有错。”
老邝叹了口气,“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厂面临整改,实话实说,上面只给了我们半年的整改期,如果厂子还不能扭转亏损,就只能关厂解散。”
他抬头看着黎书安苦笑,眸底满是绝望,“厂子入不敷出,拿不出钱,也……赌不起。”
“我明白了,那第二种你应该会喜欢。”黎书安道。
老邝以为合作无望,听到还有另一种选择,眼里又迸发出渴望,“黎同志你说。”
“图样我们免费提供,布料采购我们出钱,生产销售你们来,衣服卖出去,我们四六分,我们六你们四。”黎书安道。
老邝一听,连连点头,“这个可以,这个我们可以,黎同志,咱们就按这个来。”
“邝同志能做主吗?”
黎书安看他,“你如果能做主的话,我把我朋友喊来,我们先把合同签了。”
老邝顿住。
他尴尬一笑,“我太激动了,我只是个副厂长,还得回去跟厂长他们商量一下,你放心合作绝对没问题!”
恰好公交车来了,老邝带着黎书安回去,说是让她先去参观车间,他去打招呼。
黎书安以为很快就能搞定,毕竟厂子都要倒了,她提供的方案对他们那么有利,除非上头不想把厂子盘活,不然没几个人会拒绝。
谁知道,她等了一个小时,车间都逛了几个来回,还没等到人。
领她参观的大姐都不好意思了,“兴许领导在忙,黎同志你再等等……”
黎书安让大姐带她过去看看,她下午还得上班,谈不拢的话她改天再来。
大姐没办法,只能带黎书安去了厂长办公室。
俩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里面吵的不可开交。
“……半年,六个月,眨眼就过,现在不破釜沉舟大胆尝试,难道非要默守陈规,眼睁睁看着厂子倒闭,看着上百号工人失业?”
伴随着老邝低吼的声音,是拍桌子表现出来的愤怒。
大姐顿住脚步,朝黎书安挤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黎同志,你稍等一下,我去喊我们领导……”
“不用,等等看他们怎么说。”黎书安拦住大姐。
大姐急的垫着脚往前探头。
“老邝,我知道你着急,我们同样着急,但这黎同志突然出现,我们根本不了解,贸然接她的单子,万一她是骗子,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老邝似乎被气笑了,“她骗我们什么?图纸人家出,布料钱人家出,人家就借咱们工人踩几下缝纫机,借咱们销售科卖个衣服,咱们从头到尾连一毛钱都不用出,衣服卖出去就能分钱,人家骗咱们什么?”
那人干咳一声,“那……人工不也是钱。”
“可这个人工现在是最不值钱的!”老邝拍着桌子邦邦邦的跟几人对峙。
大姐有些难受的叹了口气。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老邝喘着粗气叫了声厂长,“咱们厂现在的情况,您最清楚,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等半年过宣告破产让工人失业,您拿个主意吧。”
良久,一个年迈的声音长长叹息。
“老邝啊,去把黎同志请过来,这合同咱们签了。”
“厂长,咱们不知道对方底细,万一……”
“你们想要什么底细?”
老厂长反问,“厂子多长时间没单子了?工人多久没活干了?多久没拿到钱了?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不能再拖了,老邝听你的,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去吧。”
“哎!”老邝声音有些哽,抬脚就往外走。
一出门看到不远处的黎书安,身形一僵,“黎同志。”
黎书安忽然想起来,眼前的男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