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南疆南海市的繁华地段街,开有一家相骨馆,摸骨先生姓林,名字叫林宥嘉,已经年过了花甲,名气很大,当地人称他为“神手”,就是说,只要他搭手一摸,便能把前来相骨者的祸福吉凶,说得头头是道,一点不差。
这天黄昏,夕阳西下,夜幕即将来临,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双目皆盲的中年黑衣男子却和林宥嘉老先生唱起了对台戏,他直接将自己的摸骨卦摊,给摆在了林宥嘉老先生相骨馆的街对面了。
最先注意到这个中年黑衣盲男子的人,是林宥嘉的养子,十八岁年龄的金小六。
金小六,是“神手”林宥嘉八年多前,途经荒野,从路旁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一个苦命孩子。
当时,魔界侵犯地球,人为的灾难深重,华国南疆,正值大旱,蝗虫肆虐,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林宥嘉捡到金小六的时候,他人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嗝屁了,而且,他全身上下,还长了一身恶臭的癞病。林宥嘉怜悯可怜他,把他救起,抱回了家,四处求医,挽救他的生命,经过了一个神医的诊治,加上林宥嘉老先生的一番精心调理、呵护后,已经在鬼门关徘徊许久的金小六,又给活转了过来。
林宥嘉年轻时,有过一段感情的波折,新婚妻子无缘无故地离家出走,从此以后,下落不明,遍寻不着,身心俱疲,林宥嘉心灰意冷,之后就一直再未婚娶,孑然一身,苦度光阴。救下金小六后,猛然间想到自己孤独终老,老来无依,无人给他披麻戴孝,养老送终,于是,思虑再三,郑重其事的决定,收了金小六做他的养子兼徒弟,继承他的衣钵。
从此以后,林宥嘉和金小六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就开始了相依为命。林宥嘉凭着自己过硬的相骨本事,打出了名气,虽然不是日进斗金,大富大贵,但是,日子相对旁人来说,过得还算可以。
一晃眼,就过去了八年,当年病入膏肓的金小六,已经长大成了人,只是此子不喜欢学习相骨技术,林宥嘉大失所望,拿他也没有办法,信由着他每天无所事事。
“哼,胆敢在我家的店铺门前显摆手艺,无异于班门弄斧,不知好歹的东西,看小爷让你当面出丑!”金小六嘴里咕咕哝哝,奔上前去,麻溜地甩掉了鞋子,伸出了一只臭烘烘的脚丫子,说道:“你给我来摸一摸,看看我的命相如何?将来能不能升官发财?”
看到有客,中年盲人男子紧忙探出了两根手指,捏住了金小六的脚踝,看似蜻蜓点水般的一触,中年盲人男子便道出了一句偈语:“雀喙虽小能得食,衣食丰隆人不及。”
话还未落,金小六连鞋都顾不上穿,就撒开了脚丫子,往对面自己家的相骨馆里面跑去。
当金小六急匆匆的闯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养父“神手”林宥嘉,正在给一位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年轻秀才在摸骨。
这个秀才,是一个异乡人,名字叫贾跃亭,家庭情况一般,值此科考,他想要进京城去赶考,途经此地,闻听人说,“神手”林宥嘉给人摸骨,十拿九稳,因此,他慕名而来,专门找“神手”林宥嘉给摸一下骨,看看他此行,能否出人头地,得遂人愿。
“神手”林宥嘉细细地摸过了这个外乡人的秀才贾跃亭的颧骨、将军骨和日角骨,拈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聪明伶俐须定心,蟾宫未来可折桂,好骨格啊!恭喜贾公子,你此次前往科考,定能高中三甲。”
“这是真得吗?有没有骗我?”贾跃亭闻听此言,欣喜若狂,赶紧追问了一句。
“贾公子,不瞒你说,老夫给人相骨几十年了,从来就不会打诳语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欺骗人家,骗人钱财!你若不信,可以随便的找人打听打听!”
“林老先生,请别介意,无需打听,小生信您就是了,这是纹银十两,作为酬谢,借你吉言,假如小生这次科考真得高中了,定会专门前来感谢!”
“义父,咱家店铺门前,来了一个瞎子,他用了两根手指头,竟给摸出我是雀骨,和你老摸得一模一样!”二人正在说话,冷不丁的金小六急急忙忙地插嘴说道。
“神手林”闻听此言,脸色一沉,气咻咻地瞪了义子金小六一眼。
金小六情知失言,急忙闭紧了嘴巴。
年轻书生贾跃亭觉得好奇,紧忙放下了酬资起身,迈开大步走出了门,直奔对面的中年盲人男子去了。
“神手”林宥嘉和义子金小六紧随其后,也出了门,站在了骨馆门前,向对面张望着。
只见书生贾跃亭弯腰,捡起了一块小石子,递给了中年盲人男子,接着,就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中年盲人男子接过了那颗石子,随便扔到了桌面上,然后就探出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贾跃亭的身上摸了摸,不知道他给出了什么说法,竟然惹得书生贾跃亭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踹翻了他的卦摊,气冲冲的往下榻客栈的方向走去。
“贾公子,他怎么说?”“神手”林宥嘉快步追上了生气书生贾跃亭,拱拱手问道。
书生贾跃亭余怒未消,骂骂咧咧地回答道:“这个瞎子,他竟然说我今晚上有血光之灾,让我赶紧回家,别去京城凑热闹了,还说什么,就算我能侥幸躲过今晚这个死劫,科考也会名落孙山。林老先生,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神手”林宥嘉稍微作了一下思忖,拍了拍书生贾跃亭的肩,劝他消消火,一触之下,“神手”林宥嘉放下了心,这个书生贾跃亭,确实是豹骨之相,此生,他虽然大手大脚,攒不下多少钱财,但是,他的官运却是亨通、正旺。那个中年盲人男子,连银子和石头都摸不出、辨不明,又怎么会摸骨断命呢?明摆着,他就是一个信口雌黄、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吗。一念及此,“神手”林宥嘉赶紧冲着自己的义子金小六招了招手,附耳一通嘀咕。
金小六乐得手舞足蹈,屁颠屁颠地给跑远了。
不大一会儿,金小六又给站在了中年盲人男子的卦摊面前了,他拿捏着沙哑的嗓子,请他给他相一下骨。
中年盲人男子搭上了他的手腕,摸了片刻,冷冷地道:“命宫阴暗,官杀混杂,凶不可测。”
金小六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再次将中年盲人男子的卦摊给砸了一个稀巴烂,大吼大叫道:“哪里来的骗子,你还真是能瞎扯啊!刚才,你还夸我衣食丰隆人不及呢,怎么?转眼间,我就给变成了大凶大灾?妈的,快点滚蛋,看到你就心烦!”
第二天清晨,“神手”林宥嘉开起了自己的店铺门,一眼便瞅见了那个中年盲人男子不仅没有滚,而且还在对面早早地就竖起了卦幌。
说来也巧,恰好有个老婆婆陪同怀有身孕的儿媳经过,想让盲男子给算算是孙子还是孙女。
卖石灰见不得卖面的,常言说:同行是冤家,必须赶他走。“神手”林宥嘉快步走了过去,在中年盲人男子还未出手前,就迅速的握住了那个孕妇的左手腕。
中年盲人男子,只得握住了孕妇的右手腕,摸了起来。
骨相显示,孕妇怀的是一个男婴儿,并且六阴朝阳,大富大贵命。
于是,“神手”林宥嘉就毫不犹豫地抢先说道:“恭喜,是个男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老婆婆和孕妇正要道谢,却听中年盲人男子也给开了口,他说道:“蝴蝶双飞,怀的当是龙凤胎。不过,命是富贵命,但是,百步之内,血光必现。”
“既然是富贵命,又何来血光呢?老嫂子,你别听他在那儿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了。”“神手”林宥嘉冷哼了一声,说道。
老婆婆冲着盲人男子“啐”了一口,搀着自己的儿媳妇,小心谨慎地走远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辆马车,斜刺里从一条幽巷口窜了出来,径直撞向了孕妇。
糟糕,那是一匹惊马,昂首嘶叫,四蹄蹬踏,一旦踩中孕妇,后果却是不堪设想啊!
意外横生,孕妇当场就给吓得脸色大变,惶惶躲闪中,不慎踩住了自己的衣角,跌坐在了地上,身下血流涔涔。
这一幕,让“神手”林宥嘉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有血光之灾!万幸的是,危急关头,车夫扯住了马。而孕妇那面,已当街诞下了一男一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此说来,这个瞎子的确有两下子啊!。就在“神手”林宥嘉羞愧汗颜的当儿,一队官差如狼似虎般的冲了过来。
中年盲人男子说道:“林先生,我们两个人打一个赌 ,如何?”
“神手”林宥嘉紧忙问道:“你要赌什么?”
中年盲人男子似乎能看得见似的,他说:“适才过去的是官差吧?就赌他们干什么去?”
“神手”林宥嘉问道:“嗷,怎么个赌法?”
中年盲人男子仰起脸说道:“你若是输了,请关掉相骨馆,尽快离开南海城。”
“神手”林宥嘉冷哼了一声,反问道:“如果是你输了呢?”
中年盲人男子十分自信,有绝对把握的说道:“你十算九准,我十算十准,我不会输,你先请。”
“我赌他们是去抓人。”“神手”林宥嘉说道。
“我也料定他们是去缉凶。”中年盲人男子顿了一顿,补充说道,“官府要缉拿的杀人凶手,其实就是你的义子金小六。另外,我再免费白送你一卦,今夜初更,你将要大难临头!”
“神手”林宥嘉听得浑身一抖,呆立在了当场,但是,很快,他便回过了神,扔下了一句“一派胡言”,便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相骨馆中去了。
相骨之术,高深莫测,一骨一节,皆存玄妙。
在被道教奉为高阶女仙的九天玄女所着的天书中,天下苍生的骨相被分为麟骨、狮骨、豹骨、鹿骨、熊骨、猫骨、雀骨、鹏骨、鲸骨、鱼骨、龟骨和鹰骨十二类。比如说林宥嘉的义子金小六是雀骨命,就是说,他的命如麻雀,虽能吃饱饭,终难成大器;再比如说那个秀才贾跃亭,他是豹骨命,将来必定蟾宫折桂,仕途通达。
再比如说“神手”林宥嘉自己,那年,他还只有十二岁,家乡忽然之间,爆发了瘟疫,他的父母双双感染病毒身亡,他也病得只剩一口气,幸亏被幻化为一个走南闯北相骨人的仝庆及时的搭救,他才保住了小命。后来,仝庆传了他几样相骨的本事,加上他勤勉好学,慢慢地闯出了名号。恩师仝庆曾经说过他是狮骨命:“此骨生来不靠祖,成家立业全自主;坐等天财也会来,晚年衣禄更难数。”
事实也是如此,活了大半辈子,林宥嘉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挣下了不小的家业,晚年的日子也过得舒坦平稳,怎会有大灾大难呢?
闷头琢磨了半晌,“神手”林宥嘉猛然间惊觉,今天,自从相骨馆开门到现在,义子金小六,始终没有露面,莫非真如中年盲人男子所言,他给摊上了大事?
林宥嘉惴惴不安地挨到了天色傍黑,总算瞄见了义子金小六探头探脑地溜进了家门。
“混账小子,这一整天都不见人,你跑到哪儿去了?”“神手”林宥嘉板着脸孔问道。
金六子闻言,突然间,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了义父“神手”林宥嘉的脖颈,恶狠狠地说道:“老家伙,告诉你说,我杀了人,就是昨天来找你相骨的外乡那个秀才贾跃亭,快给我拿银子,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原来,昨日那个外乡人的秀才贾跃亭来相骨,出手阔绰、大方,金小六由此断定他一定是一个有钱的富家子弟,便动了偷盗之念。午夜时分,他鬼鬼祟祟的摸到书生下榻的客栈,撬窗而入,动静太大,把秀才贾跃亭从睡梦中给惊醒了,贾跃亭翻身下床,紧紧地抱住了金小六,大呼着“抓贼”。金小六慌了神,照着他的心口就是两刀,贾跃亭惨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金小六战战兢兢地对着躺倒地上抽搐的秀才贾跃亭又补了两刀,看到他一动不动了,这才放心大胆的将他随身携带的银两洗窃了一空,随后落荒而逃。不料,他在逃跑的时候,与听到秀才贾跃亭呼叫“捉贼”,紧忙起来查看的客栈老板余文乐和老板娘田静怡夫妻俩撞了一个在着,三人打斗中,丧心病狂的金小六,再次的行凶,乱劈乱砍的杀死了客栈老板余文乐和老板娘田静怡,被巡夜的更夫何炅听到了动静,于是就猫着腰,躲藏在了暗处,仔细观察着凶犯的走姿,竟然给认了出来,即刻悄悄地匍匐前进报了官,闻听报案,官府连夜出动了官兵,捉拿杀人狂魔金小六。
金小六躲过了官兵的追捕,易容术改变了容貌,潜回家里,准备向义父找“神手”林宥嘉抢上一笔钱,然后就远走高飞。
听到了这儿,“神手”林宥嘉气得浑身直颤抖,破口大骂道:“金小六,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想当年,若非我可怜你,将你从死人堆里救起,为你请医治疗,精心照顾,你早就病死、饿死了!罢罢罢,算我有眼无珠,你,动手吧!”
“左右我已经杀了三人,摊上了人命官司,也不差你一个了。老家伙,那我就杀了你,自己找银子去!”金小六牙一咬,心一横,举起了屠刀,准备对自己的恩人义父下毒手。
“神手”林宥嘉把两眼一闭,一行浑浊的老泪,涌出了眼角。
恰在此时,那个中年盲人男子突然间出现在了“神手”林宥嘉的身前,替他挨了一刀。那把匕首,早已洞穿了他的身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中年盲人男子,竟然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咱们俩打的赌,看来我是赢定了。”
“你……你……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金小六颤声问道。
中年盲人男子,没有吱声,用空洞洞的眼窝盯紧了刀柄。眨眼间,那把刀宛若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拔出,凌空掉转了刀尖,对准了金小六的胸口。
金小六顿时间给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逃出了相骨馆。而那把刀子,却是奇怪的紧随其后,一路追赶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一桩奇闻怪谈,很快就传遍了南海城的大街小巷——杀害外乡秀才贾跃亭和客栈老板余文乐以及老板娘田静怡杀人狂魔金小六遭到了天谴,被一把匕首追得无处逃窜,直到他慌不择路地扎进了官府,束手就擒,那把匕首才给落了地。
因为金六子是“神手”林宥嘉的义子,官差想借机狠敲“神手”林宥嘉一笔。可是,当他们赶到相骨馆时,“神手”林宥嘉早已携带着家当,离开了南海城,东西南北,去向不明。
当夜,死里逃生的“神手”林宥嘉感激涕零,一把抓住了中年盲人男子的手腕连声道谢。蓦地,“神手”林宥嘉突然间感觉到一丝熟悉,不禁泪如雨下,脱口惊喊出声:“师傅,是您老人家吗?”
“既已认出,师傅也就以真面目见你了,林宥嘉徒儿,当年一别,转眼间,就过去了半个世纪,你已经老态龙钟了,师傅无意中看到了你,算出你有劫难,紧忙赶了过来,假扮一个盲人相骨师,故意抢你的饭碗,引蛇出洞,徒儿,你好糊涂,你当初救下的那个金小六,他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厉鬼的夺舍,这个厉鬼,是受女魔头雨蝶儿的派遣,前来人间蛰伏起来,准备祸害苍生的,因为时机不成熟,他才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如果不是师傅巧使计谋,逼迫着他显露原形,他如何肯轻易地暴露出来自己的贪婪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徒儿,现在,金小六已经落入了法网,插翅难逃,但是,女魔头雨蝶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誓必报复,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必须要连夜离开南海城,随为师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吧。常言道,相骨难,相心更难,善恶只在一念间,人的善,大多数时候是好事,然而,极个别时,会为自己带来劫难,比如你这次就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夺舍厉鬼金小六,抚养他长大,你得到了什么?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吃喝嫖赌,杀人劫财,自招祸殃,吃一堑,长一智,换个地方,好好地度过你这一生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善良固然好,但它并不是让你去随随便便的做滥好人,切记!咱们走吧!”
“师傅教训的是,徒儿吸取教训,谨记教诲,师傅,咱们走!”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