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墨毫无目的地在雨中踽踽独行,从医院离开后他的头就疼得要命,仿佛被放进了钳子夹住不停地施以酷刑。
颅骨要破碎般的痛苦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乱想。
不断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
从收到体检报告得知自己即将步入分化期起,艾兰老师给他发送引导虫名单,姜星越毛遂自荐,在食堂因看不惯戴维的行径而用热汤泼向他,前往雄虫保护协会领取自己的新房子,带着姜星越购置衣物,而后在买衣服时不知为何招惹到了那个脑子有病的路易斯,再到昨天巧妙利用法律的漏洞帮姜星越摆脱困境。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明明都在虫族的规矩与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为何却陷入如此绝境。
“阎墨阁下,您别无选择,在两天后的宴会上,您和戴维阁下注定要死一个……” 伊利亚那冰冷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比打在他身上的冰冷雨水更让刺骨。
等等,何时下起了这般大的雨,他又在雨中徘徊了多久,阎墨全然没有了记忆。
他木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什么虫族,什么雄虫雌虫,什么二次分化,什么贵族,只要这梦醒来,他便能回到那个熟悉的社会,重新成为受学生们敬爱爱戴的数学老师。
在阎墨眼中模糊冰冷的灰暗世界里,突然闯入一片金色与绿色。他冰凉的手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他看到那张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脑袋无法言说的剧痛导致思绪迟缓得如同蜗牛爬行,直至对方靠得极近,他才意识到对方在呼喊他的名字。
“阎墨阁下,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您怎么会在这里?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能帮忙吗?”
对方高大的身影举着一把透明小伞,将阎墨完全遮蔽住。阎墨略微回想了一下,说道:“我在散步。”
“啊?” 姜星越傻眼,手不自觉地摸向阎墨的额头,“您是生病了吗?”
阎墨下意识地避开那只陌生的手,退回雨中。
“我没有,我很好。”
姜星越赶忙上前,再次用伞为他遮雨,目光中满是关切。
“我先送您回去吧,您淋了这么久的雨,现在虽然没事,但过会儿肯定会生病的。”
阎墨冷默地看着他,记忆在痛苦中被分割成碎片。
这个雌虫是谁?有什么目的?他为何要如此关心我?我们才相识几日,仅仅两天而已吧。
他们甚至只是知晓对方的名字罢了。
他很想问姜星越,你这般对我,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根本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也根本不是什么雄虫,我甚至根本不喜欢你。
你天天跟着我究竟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什么那点引导虫的钱吗?既然这样,干脆我们直接上床不就好了,为何要每天跟着我,缠着我。
你仅仅知道我叫阎墨,可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平日里喜好做些什么,爱看什么电视剧,又有哪些朋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所关心的阎墨不过是一具虚假的躯壳。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主动来找我,我根本不会与戴维产生纠纷。
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正躺在雄虫公寓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看电视剧。
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必去想,睡醒便吃,吃了就睡。
要不是你,我现在过得好好的!!!
压在心头的压力化成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竟然压下了让他思绪错乱、迟缓的痛苦,仿佛只要将事情的原因都怪罪在对面的雌虫身上,他的内心就变得异常畅快。
我没做错!造成事情变成这样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阎墨......”姜星越微微倾身,话还没说完,阎墨忽然打掉他手中的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目光瞪着他。
那漆黑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洞中千年未曾融化的墨色寒冰。
“别跟着我,也别跟我说话。”
雄虫冷漠地说完,绕过他继续在雨中蹒跚前行。
身形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泥坑中。
如果在让他看见姜星越,他恨不得给对方来上一拳!
他不想待在这儿,不想留在这所大学,也不愿留在这座城市、甚至这颗星球。
他要去购买星际船票,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反正不要待在卡罗斯,看见姜星越,看见伊利亚,看见那个什么戴维,什么卡罗尔,什么狄伦。
虫族统治疆域何其辽阔,难道就没有他可以安身立命之处吗?他为何一定要听从伊利亚的安排,为何非得参加卡罗尔的宴会?
他完全可以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什么姜星越,什么引导虫,只要他离开这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正卡罗斯贵族们的势力范围不可能延伸至此,只要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便能重新开始,重新寻觅一位雌虫,重新开启全新的生活。
至于姜星越是死是活,能不能顺利加入军队关他何事?他只要自己能够安然无恙,舒舒服服地活着就好。
姜星越被那饱含滔天恨意的目光震慑得愣了一瞬,很快便又举起伞,紧紧跟了上去。
“阎墨阁下,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惹您生气了,但您先跟我回去好吗?您再这样在雨中行走,必定会生病的。”
阎墨对金发雌虫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开,绕过他,对他不理不睬。
对方每一次靠近,每说一句话,都只会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这个虚伪!恶心!无能!的雌虫!凭什么来管他!
最终,他忍无可忍,猛地扬起手,狠狠扇在姜星越那俊朗白皙的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宛如惊雷,在两虫之间回响,却又很快被大雨落下的声音淹没。
阎墨的时间霎时变得漫长,连从空中落下的雨珠一时间都滞缓在空中,声音消失了,世界变得寂静,唯有视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看到一切都在清晰的变化着,他看到姜星越脸上的惊异,看到周围围观雌虫带着幸灾乐祸表情,看到不远处咖啡馆一双冷冷注视过来的眼睛。
这种清晰、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很快,阎墨就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中抽离。
大雨落下,喧嚣声再次将他从旁边全视的视角拉回现实。
剧烈仿佛能把身体撕碎的痛苦再次袭击了阎墨,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模糊的视线中,五道清晰的手指印在姜星越脸上浮现,他却纹丝未动,依旧举着伞站在他身旁,清澈的碧绿眼眸宛如一面明亮的镜子。
他依然关切地对阎墨说道:“阎墨阁下,您消完气,就跟我回去好吗?您再淋雨肯定会生病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在缠着我。
心脏中窒息的情绪爆发,压下了让他痛不欲生的头疼。
阎墨感觉自己混沌的灵魂陡然清醒,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脱离。
他透过那双眼睛,第一次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看到一只面目狰狞的虫子。
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整个人狼狈地向后跌倒。
姜星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装在阎墨上衣口袋里的笔记本却掉落在地。
书页被风吹动,恰好停留在两人初次见面后,阎墨工工整整写下的那句话。
“我要娶姜星越做老婆。要对他好。”
笔迹在冰凉的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晕染开来,颜色变浅变淡,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阎墨呜咽了一声,颤抖着双手想要将笔记本捡起,可手还未触及,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径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