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吴歧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啊!”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身体打了个激灵,眼前的“黑雾”瞬间消散。
这,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景象突然从带着“眼睛”的黑雾,变成了乳白色的钟乳石,让吴歧一时回不过神。
他愣了2、3秒,才转过头,看向拿着竹篙的九鼎。
“少爷,您没事吧?”九鼎担忧地看着吴歧,完全不明白自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吴歧拍拍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我这是……怎么了?”
九鼎收起竹篙,从背包里翻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吴歧,“少爷喝点水。”
他看吴歧接过,喝了一口,才慢慢说:“我也不清楚您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您在欣赏钟乳石和石笋,可您坐那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我喊您好几次,您都没反应。”
吴歧心说恐怕是那黑雾有古怪,让他中招,产生幻觉了。
他有离魂症,本就是容易心神不宁、感觉虚妄的毛病,在这种黑黢黢的密闭空间,难免犯病。
这样想着,他又不禁担心起九鼎。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身材精瘦,面容冷峻的青年,“你有没有事?”
青年面露疑惑,“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
吴歧把他陷入幻境,看到深不见底的黑雾,和那些”眼睛“的事说了,临了还叮嘱九鼎道:“千万不要盯着那些磷火看。那磷火也不知什么东西的尸体腐烂形成的,邪门得很。”
九鼎淡淡地笑:“您说什么呢?哪儿有什么磷火?更没有什么黑雾和“眼睛”,八成是您看错了。”
吴歧心里一突,原本担忧的眼神,瞬间变成了警惕和防备——这不是九鼎,九鼎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他从不在正事上开玩笑,九鼎知道。所以不管他的话,如何匪夷所思,九鼎也不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态度,否定他的认真。
而且,九鼎心细、谨慎,却很少笑,他不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
“你是谁?”吴歧神色倏然变冷,他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的“九鼎”,虽然担忧真正的九鼎去哪了,但面上分毫不肯露怯。
他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破绽。
可眼前帅气俊朗的青年,脸上仍挂着温柔笑意,好像吴歧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理应被他包容。
“少爷,我是九鼎。” “九鼎” 说。
吴歧冷笑,也不废话,手中银光一闪,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一把刀尖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架在了“九鼎”脖子上。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吴歧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九鼎去哪儿了?”
“九鼎”神情不变,只是微翘的嘴角,缓缓上扬,在吴歧的注视下,形成一个阴森鬼气的弧度。
“我就是九鼎。”他说。
他似乎完全没把吴歧的威胁放在眼里,漆黑的瞳孔闪过蓝绿带白的光,然后在吴歧震惊的目光中,这种妖异的光,自瞳孔缓缓外扩,最终覆盖了整个虹膜。
眼睛!
黑雾中注视他的眼睛!
诡异而又怪诞的“鬼火”之眼!
————————
“呼!”
吴歧猛然从竹筏上惊醒,睁大双眼看向高高的穹顶。
是梦?
他看到“九鼎”的眼睛从深墨色,变成了鬼火一样的颜色。然后他的身体就瞬间凌空,重重摔进河水之中。
水中有大群无眼的“盲鱼”,它们就像已经上桌的食客,早就系好了餐巾,就等他这盘“大餐”上桌了。
这些还没巴掌大的小鱼,对他露出尖利细密的鲨鱼齿,几息之间就把他团团围住。
而他就像被鬼压床,意识非常清醒,就是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鱼群淹没,然后被“盲鱼”两排刀锯似的锋利牙齿,连肉带皮地撕成条。
“少爷,您醒了?”
九鼎边拿着竹篙撑筏,边担忧地看着吴歧。
“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六马不放心吴歧,就把和八佾共乘的竹筏,交给八佾,自己赶来照顾吴歧。
吴歧没说话,甚至心里暗暗防备。
他不知道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九鼎和六马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也是幻觉?
沉吟片刻,他决定先不提自己陷入幻境的事,而是先观察一下两个人的反应,于是他问:“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六马摸摸头,疑惑道:“没有啊少爷。”
“我们就一直顺着河水流向,撑竹筏往下走,一路上除了这些石笋、钟乳石,还有磷火,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哦,对了少爷,您刚才不是坐在竹筏上看鱼吗?怎么看着看着就晕过去了?”
说着,六马的神色有些严肃,“莫非是这鱼有古怪?”
六马这模样,倒让吴歧心里稍稍放心了。因为六马说的事,确实是他陷入幻境前看到的。
但当他顺着六马的话,下意识看向河底时,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回了原位。
因为他发现,河里的鱼不见了。
那些成群结队的“盲鱼”呢?刚才还那么多,怎么现在一条也看不见了?
所以……他现在还在幻境里?
还是说,自己昏睡的时间比较长,六马和九鼎已经划离了刚才遇到“盲鱼”的那片区域?
他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钟乳石和石笋,完全看不出和他们刚进洞时有什么区别。
正当吴歧思维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辨的时候,他的第六感发出强烈信号,示意他警惕!
一阵阴风拂过吴歧的脖颈,让他突然意识到九鼎还在他身后!
只是这个“九鼎”到底是不是真的九鼎呢?
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就先替他作出了判断。他猛地一个侧身躲过来自后方的攻击,同时抽出腰侧的匕首,反手往后一划——
只见一道血痕从九鼎的脖颈喷溅而出,九鼎瞬间倒在了地上。
大量鲜血染红了九鼎的脸和脖颈,同时还有他颈下的竹筏,在他脖颈周围形成一片血泊。
“九鼎!”六马惊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就在瞬息之间,让他都来不及反应,同伴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少爷!”
眼见九鼎活不成了,六马红着眼看向吴歧。
他眼中有对九鼎死去的伤痛,也有对吴歧的悲愤、不解:“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九鼎对您一贯忠心,您怎么能无缘无故就……!”
吴歧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就呆在当场。
所以,这个九鼎是真的?
他杀了自己的伙计?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下意识行动了——难道他是被刚才的幻境吓住了,所以就算现在醒了,也还是猜忌心战胜了一切,只剩下“宁肯错杀,不可放过”的本能?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完全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不不,一定是有哪里出了差错。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吴歧深吸两口气,对自己说。
他的第六感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不是站在他身后的“九鼎”想要攻击他,他的第六感怎么会发出警报?
而如果“九鼎”确实有问题,那眼前这个“六马”又是不是真的六马?
他是不是想让他愧疚,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是……如何才能证明这个问题?
常识,逻辑漏洞?
可眼前这个溶洞,和眼前的六马看起来一切正常,六马说他昏睡之前在看鱼,也没问题;
痛感?
他之前陷入幻境,眼睁睁看自己被”盲鱼“撕碎,再睁眼就是眼前发生这一切。可这一切就是真的吗?
对了,八佾呢?八佾去哪了?
吴歧恍然想到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娃娃脸,这太不对劲了。
他神色骤然变冷,面无表情地盯紧了眼前人,也就是六马:“八佾在哪儿?”
六马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吴歧会突然发问,问的还是这种问题,但他马上回过神,答道:“他在前面的竹筏上,少爷。我过来照顾您,就把撑篙的事交给他了。您看——”
六马侧过身,给吴歧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撑篙人。
只见那撑篙人此时正背对着他们,身形和八佾一样,看上去确实是八佾,只是——
“为什么八佾一直背对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我是他少爷,我从昏迷中醒来,他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吗?”吴歧冷笑。
不过他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要眼前这个“六马”回答,只是为了告诉这个冒牌货,他被拆穿了而已。
扑哧!
利刃戳进动脉,吴歧又是毫不犹豫地奋力一划,“六马”的头颅瞬间腾空而起,跌落在河水里。
血红的颜色,在河里开出一片血花,旋即又被冲得四散开来。
吴歧无暇多看,因为他眼前那个一直没转身的背影,缓缓转头了——
那是一张“盲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