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歧在一个让他无比安心的温暖怀抱中,睁开眼。
他脑袋还晕着,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抱着他的,似乎是个美人儿。
“美人儿,怪俊的。”少爷半清不楚,含含糊糊地说。
他伸手摸摸美人儿脸,又在上面掐了一下,“来,给爷笑一个。”
怪俊的·被侄子调戏了的·美人儿·二白:“……”刚醒就作怪,真是好极了。
二爷默默在熊孩子的惩罚簿上,加了一笔。
坐在旁边的解三爷,听到侄子话,捂着脸把头扭向一边:多看一眼,他都怕自己笑出声。
宽敞的岩洞,一片寂静。伙计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之前的低语,也在吴歧捏吴二白脸那一刻,自动消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真·胆大包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少爷身上。
吴二白握住吴歧刚睁眼,就不干好事儿的手,神色淡然道:“哦?那我要是不笑,爷要拿我怎么样呢?”
这话语气不重,却硬让还迷糊的吴歧打了个哆嗦。
他仿佛被人扔进西伯利亚寒流,瞬间清醒了:“二叔,你怎么在这?你也钻女神屁股了?”
吴二白:“……”
钻女神屁股。
瞧这话说的,叫外人听见,他吴二爷脸还要不要?
二爷深吸口气,憋得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一个劲儿在心里劝自己:
这是我宝宝,这是我宝宝。这是我千娇万宠、从小捧在心尖上养大的宝宝。他很爱我、很在乎我、很离不开我。
我是他叔叔,我应该爱他、照顾他、保护他。不应该老想对他发火、更不应该揍他。
他身体不好,又娇气。哭了我还得哄,伤了我要心疼。
他还小,就算有点儿皮,可他没有坏心,绝对不是故意气我。
哪个男孩儿不淘气?宝宝已经很乖很懂事了,我不应该太苛责。
就算个别时候,他有些过错,我好好给他讲道理就是,干什么老想使用暴力,给孩子“爱的巴掌”?
他犯错一定有我的原因,不能全赖孩子。是我没找到正确方法引导孩子、教育孩子,是我能力不足,方法欠妥。
还有孩子那两个不靠谱的叔叔,一定是他们没给孩子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才导致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一定不要把错误归结到孩子身上。要平心静气、知足常乐、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他想到之前那张写着“小吴”的纸条,又想到这孩子一醒就喊他“美人儿”,还让他给他“笑一个”,吴二白几十年的养气功夫就仿佛一瞬间喂了狗,再也忍不住体内奔腾上涌的洪荒之力——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岩洞里炸响。
……
……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吴歧不敢置信地看着吴二白沉静贵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脸,人都傻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二叔在干什么?
“久别”重逢,不说相亲相爱,问问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第一件事竟然是惦记我屁股?
这合适吗?
这合理吗?!
狗男人口口声声说爱我,一口一个宝宝、小歧,到头来就用揍我,表达爱意?
你的良心不会痛?!
不,你没有良心!!
“你,你这是家暴!”吴歧捂着屁股,简直羞愤欲死。
他一张如兰如玉的脸,染上胭脂红: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二叔打屁股,他少爷没面子了!!!
里子也没了!!
里子面子都没了!
呜呜~~
“我,我要告诉奶奶——!”少爷葱白似的手指怼着二爷鼻子,整个人都快原地爆炸了,“奶奶的鸡毛掸子好久没上班,可不能让它闲着!”
吴家的东西,就算是根鸡毛掸子,也不能老歇着,不做工!
二爷磨磨后槽牙,也顾不得还有伙计在,又是一巴掌,落在吴歧屁股上。
“还敢告状?反了你了!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你就分不清咱俩谁是“小吴”!”
“还敢拿你奶奶吓唬我?”
“虽然你奶奶是我娘,你爸是我哥,你祖宗是我祖宗,但这影响我揍你吗?影响吗?”
“还喊我小吴?小吴是你喊的吗?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喊我的人,坟头的草有几尺高了吗?”
“还有你那鬼手藤,那也不是什么正经树。”
提起鬼手藤,吴二白就更来气。
他想起一行人出了祭祀殿,路过那个石缝时的场景,那真是“万石丛中一点绿,那绿万分不正经”!
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石缝旁,不知怎么就趴着一根碧绿晶莹的鬼手藤。
那树藤一点儿不认生,见他们来了,就扭扭手指粗的身子,又用五根“手指”几乎一样长的“小手”,对他们甩甩手里的帕子,好像在说:“大爷,来玩儿啊~~奴家这厢有礼了。”
“来呀~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间~”
“来呀~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伙计们:“……”这树妖姥姥,是不是在什么十八禁的地方进修过?
解连环人都麻了:造作不造作他不知道,反正他觉得挺造孽。
吴二白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身姿妖娆的鬼手藤:他就知道,这九头蛇柏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家正经的好树,能像她这样?得亏这蛇柏没长嘴,不然是不是还能给他唱段十八摸?
他从鬼手藤手里接过帕子,这帕子是小歧的,他知道。他无意与一根藤蔓废话,直接问:“小歧呢?”
鬼手藤用“小手”指指一人高的石缝。
其实鬼手藤是有点紧张的,虽然本体在吴家吃好睡好,但她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喜欢她~~
鬼手藤苍蝇搓手,见眼前的男人似乎没其他问题想问,就腾空跃起,缠到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解连环脖子上,给解连环当围巾。
不得不说,这趋利避害的本能,和吴歧不能说完全一样,只能说没什么区别。
……
……
想起这些,吴二白的脸就更黑了。他每说一句,一个巴掌就会准确无误落在吴歧屁股蛋儿上,把吴歧抽得嗷嗷叫,趴在二叔腿上撒泼打滚,干嚎道:
“爷爷,没天理了!您看看您的好儿子,要打死我,让我陪您老做伴儿去了。”
“您这么疼我,一定不忍心我英年早逝吧?呜呜~~他,他这是孝心外包!是大大的不孝!”
“小寸丁,您得让小寸丁来救我啊~~您不是说小寸丁咬人包疼吗?我回家就给您烧金元宝、烧豪车、烧美女……?”
说到美女,吴歧愣了愣,他觉得不妥,马上改口道:“不,最后一个就算了,就算您和我奶奶天人永隔,也不能在另一个世界做对不起我奶奶的事,不然我就告诉奶奶您和“仙姑”藕断丝连、不清不楚……”
“您赶紧让小寸丁过来,让它迈着时速八十迈的小短腿,冲过来咬我二叔屁股啊~~呜呜~~”
吴二白:“……”他真的有被这孩子无语到。
且不说作为孙子,该不该编排爷爷年轻时候的事,就说让三寸丁咬他屁股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儿太难为三寸丁了?
就三寸丁巴掌大的小身板,你考虑过三寸丁感受吗?
吴歧才不管三寸丁什么感受,他要的是二叔无奈。
他在撒泼打滚中,也不忘暗戳戳观察吴二白神色。见吴二白嘴角微抽,都被他无语到忘了揍他了,就一个巧劲儿,从吴二白腿上滚向一旁。
他麻利儿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心眼儿一转,就想到个报复二叔的好主意。
他抹抹压根儿也不怎么存在的眼泪,囔声囔气和二叔道歉:“二叔我错啦,我以后不敢皮了。”
“我这不是害怕吗?想让你快点儿来找我……你都不知道,女神像屁股上那条暗道有多黑多可怕,我都快吓死了。我老觉得里面有鬼……”
听吴歧说起这些,吴二白就心软了:宝宝在昏暗密闭的空间里,容易幻听幻视,他肯定吓坏了……
刚才还被孩子气得青筋直跳的男人,顿时柔和了脸色,对吴歧招招手道:“好了好了,过来吧。”
吴歧知道二叔这是愿意原谅他,顿时嘻嘻一笑,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如燕归巢似的往二叔怀里扑。
可他这次扑的动作,和往常有点不一样,手抬得有点高,就……“不小心”碰到吴二白脑袋了。
然后“不小心”的年轻人,趁机在二叔脑袋上一顿猛搓,愣是把端庄持重、斯文贵气的二爷,爆改成从阿富汗塔利班手底下逃回来的难民……
吴二白:“???”
这天,厍国祭祀墓的石洞里,上演了一场“他逃,他追,他没插翅膀也要飞”的戏码,真是相当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