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顺着青瓦檐角串成珠帘,老土地攥着扫帚缩在庙门角落。
洛采采拎着油纸伞跨过门槛时,正瞧见老头盯着屋檐水坑发呆,浑浊的倒影里隐约浮动着金鳞。
“您老倒清闲。”伞骨哗啦撑开,惊散了水面龙影。
老土地慌忙直起腰:“神君这是要出门?”他呆在这渡城的小青山庙已经有几日,但这位洛神君平日里吃葡萄都懒的剥皮。
今天秋雨阵阵,这满街的泥水,倒是难得见她出门一趟。
他盯着洛采采发髻间插着的木簪——前几日还只是枯木,如今已凝成半玉质地。
“城南三条街要埋灯杆。”洛采采拨弄着伞柄垂落的红穗,金线绣着“青山便民”的字样在风中摇晃。
自从庙前的路灯亮起第一个晚上,庙前的空地上就没消停过,一到晚上,附近的人家就搬着小凳,聚成一堆聊天打屁,好不热闹。
当然青山小庙也不嫌烦,聊天聊的渴了,院中井水随他们取用,众人倒也识趣,离开的时候,还有人专门来把路灯下瓜子壳打扫干净。
老土地就从没见过如此有人味的神庙,而民众非但没有对青山神庙轻视,反倒更是敬重几分,随后便有人往小庙捐钱,以求心安。
但随后就见到了自家门前立起灯柱,上刻着编号加‘青山神庙建,善捐者李四’这一发现顿时引得乡民争相前来围观。
如此众人终于解锁了,路灯的刷新方式,小青山神神庙一时间,被捐赠者挤满,十万大山的妖王连夜爬起来安排发货。
洛采采这个懒神,这才不得不出门一趟。
被迫加班的洛采采抬起的脚顿了一下道:“您若得空,不如帮城隍庙算算这个季度的香火?”虽然城隍庙中主位是东岳大帝。
但洛采采却并没有什么不满之情,毕竟人家是领导,她这个编外人员,还是要低调。
檐外雨幕忽然斜了几分。
老土地看着伞面上游走的水滴,心中忐忑喉头发紧:“老朽愚钝,实在想不通……”
他袖中枯指捏住两枚铜钱,“您既非人族正统,为何气运金龙……”
伞面倏地抬高半寸,露出少女似笑非笑的脸:“正统?”洛采采指尖弹落一滴雨珠。
“城南三座码头每日卸货三百船,粮铺米价比去年跌了两成——您说这些算不算正统?”
老土地踉跄半步,后背撞上朱漆立柱。
被立柱表面浮凸的麦穗纹路硌得生疼,他突然想起渡城孩童最近传唱的童谣:青山娘娘笑一笑,隔日米面堆满灶。
雨声渐弱,洛采采抬眼望了望天,有些不满道:“再耽搁下去,混凝土都要泡成浆糊了!”话音刚落,云层深处传来清越龙吟,琉璃瓦上残雨被蒸腾成雾。
老土地仰头望见金龙尾鳍扫过天际,碎金似的阳光正巧笼住庙前石阶。
金龙在云层中翻了个身,恍惚间,似是龙躯上的鳞片比往日耀眼了几分。
耳边飘来洛采采带笑的嘀咕:“早该这么懂事,白瞎我上个月捐的三十盏河灯。”
老土地:.......
气运金龙明面上代表的是人族气运,其实真正反应的是民心,你一个邪神.......过分了啊!
洛采采拎着竹伞,踏着一地天光,慢悠悠的穿过小巷,迎面而来的民众下意识的忽略、避让。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妖族,还有修者,遥遥投过来视线,洛采采毫不在意的继续前行。
对方只慌忙的撇开头不敢直视,白日神行,一个随从都不带,这洛神君还真是接地气呢!
而远在血煞宗半山腰的掌生殿,也有人正在讨论她。
掌生殿九丈高的玄铁蟠龙柱泛着暗红锈迹,地面铺就的暖玉倒是光洁如新——这是血煞宗全盛时期用三百箱灵石换来的南海暖玉,如今边角处却爬满细密裂痕。
大长老枯槁的手指在蟠龙扶手上敲出闷响,对面跪着的枯面老者缩了缩脖子。
殿外漏进的冷风掀起他衣角,露出腰间暗红刀鞘上缠着的褪色金线。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老鲶鱼真是不中用了。”
大长老的声音沙哑低沉粗粝,他口中说的,正是蛟奴在渡城盐铺被擒之事。
“处理掉!”大长老眼神狠厉,他与妖族暗中勾结,走私违禁品,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声张。
再说蛟奴被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与水族有关,“莫要做的太明显,”好歹也的给如今的当家人留些脸面。
“少宗主祭刀的邪物可曾选好?”大长老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
“回禀大长老,已经选好了。”
回话的正是上次驾驭法舟炸桥未果的枯面老者,他躬身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毒。
“那小青山山神,邪神跟脚,神像是用血肉菩提铸成,能在百里峡扎下根,想来也颇有几分手段,用来给少宗主祭刀,最合适不过。”
大长老闻言,眼神微眯:“听闻那青山石桥还好好的,若不是渡城郡没再发来求救信,老夫都快忘了此事。”
“属下无能。”枯面老者和胖修士连忙请罪,心中却是暗自叫苦,那石桥邪门的很,血霹雳都炸不开,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大殿上霍然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两人冷汗直冒。
“罢了,血霹雳都毁不掉的邪物,想来渡城已然陷落。”大长老冷哼一声,对于凡人的死活,他毫不在意,在他眼中,凡人不过是蝼蚁罢了。
“只是,那万骨窟所需的妖骨,该如何填补?”
另一位长老面露忧色,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血煞宗以战争起家,靠着战场上累累尸骨中蕴含的煞气修炼血煞刀,如今几族的主要战场转移到裂隙之中,明面上无仗可打。
人族、妖族边境大猫小猫三两只,翻不起什么大浪,精怪懵懂,劫掠人族村镇可以,但人族城市中,可是有金龙气运镇守就没那么好得手了。
没有足够的煞气来源,血煞宗的实力也日渐衰落。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众人都清楚,这才是血煞宗面临的最大困境。
没有战争,就没有煞气,没有煞气,血煞宗就只能坐吃山空。
“哼,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大长老突然怒喝一声,打破了沉默,“没有战争?妖族不安分,人族贪婪,只要稍加挑拨,还怕没有仗打?”
“大长老英明!”众人连忙附和,心中却是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