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总是阴雨绵绵。
下午的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飘飘渺渺的细雨如垂帘，空中传来一丝丝凉意，凉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些微嗒嗒声传来，檐下出现一道身影，被雨幕遮掩，瞧不太真切。
只知道有一窈窕身影，缓步其中。
开门声响起，女子身影消失。
纪书韵反身将门合拢关紧，将外间寒气阻挡的严丝合缝。
她走上前，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双手略微放在身后，轻轻摩挲，缓解被烫的有些灼痛的指腹。
这种烫感，纪书韵每日都要经历一番，但还是难以忍受。
她垂眸望着自己面前的一双手。
十指纤纤，白皙如玉。瞧着便适合被人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眼中划过一丝轻嘲，心底再度袭来熟悉的无力感。
眼中似蒙了一层薄雾，让纪书韵挣脱不得。
被床帘遮挡严实的床榻突然发出几声轻咳。
纪书韵骤然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双手将床帘拉开挂在两侧。
眼神焦急，表情担心：“娘，是又不舒服了吗？”
床铺中的女人嘴唇惨白，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睑微阖，半闭不闭。纤细的身子因为咳嗽，不停的颤抖，整个人犹如秋天的落叶，仿佛下一秒就要飘然落地。
纪书韵心慌至极，眼中含了泪。她将手放在人身后，轻柔的为她顺着气。
咳嗽声由小及大，又逐渐变小。
女人歇了气，缓缓向后靠在纪书韵怀中，慢慢睁开眼睛，艰难抬手在纪书韵脸上轻抚，擦过她冰凉的泪水。
纪书韵轻轻拍抚着女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偏头靠近了些，好方便女人的动作。
女人努力笑了下，温声道：“小五莫怕......咳咳......阿娘在这儿......”
她神色温柔，肤色白皙，睁开的双眸似含了秋水，波光盈盈。即使已经久病缠身，但仍掩盖不了她丝毫风姿。
纪书韵点头，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我知道的，娘会陪着小五一辈子的，对不对......”
她似乎也只是无意问这一句，不需要舒婉情任何的回答，又紧接着开口：“娘先吃药，吃好了药，小五再陪你说话。”
话毕，纪书韵小心将人放在床边靠坐着，返身端起药碗，举起汤匙，小心地吹凉了些才放到人嘴边。
舒婉情眼眸半阖，察觉到嘴边的东西，熟练的将其咽下。
一碗苦涩药汤很快便见了底。
两人面上皆无异色，处处透露着习以为常。
纪书韵将碗放下，转身握着把木梳，动作轻柔的为舒婉情理顺长发。
舒婉情笑笑：“辛苦小五了。”
纪书韵将发现的几根白发轻轻撤掉，听见这句话，她摇摇头，撒娇的话语慰贴：“小五要辛苦一辈子才好呢。”
舒婉情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
纪书韵似乎也并不在意，依旧为人梳理着长发。
只是，她快速的眨了几下眼，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再次被她藏入眼底，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停住不动。
因为，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已是又睡了过去。
纪书韵笑笑，将人小心放入床榻，仔细为人掖好被角。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屈膝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人许久，眼中满是眷恋。
纪书韵只敢在人柔软的被褥上轻蹭，不舍得吵醒她难得的美梦。
她小声开口，似是说悄悄话般。
“娘......要一直陪着小五......”
又是一次的安静，空气仿佛都凝滞。
纪书韵闭上了眼，似是回到母亲温暖港湾的婴孩，神色恬淡安定，呼吸平稳。
只是稍稍靠了一瞬，纪书韵便起身，端起药碗，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空气中的凉意肆无忌惮的钻进人的四肢百骸。
纪书韵慢悠悠走着，轻微的嗒嗒声独自响在这宽阔的有些可怕的地方。她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指尖在碗上叩击，发出清脆声。
她美眸轻垂，瞧见了自己素色旗袍上的一点灰污，黛眉轻颦，又染几分愁意。
下一秒，耳边传来声响。
纪书韵迅速收敛表情，怯生生的抬头望去。
对面人一身大红长裙，头戴黑色赫本帽，眉眼间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也确实如此。
纪蔓红唇向下轻撇两下，不屑的看了纪书韵一眼。
慢悠悠朝人走去，小高跟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纪书韵低眉顺眼的站着，小步快走了几下，站到人身边，出声叫她：“三姐。”
纪蔓伸手揪了下人身上的素色旗袍，问：“怎么，没衣服穿？穿这个，丑死了！”
说完，径直从身后丫鬟手中，将一精致华美的手提箱拿起，塞进纪书韵怀里。
见人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抱住，纪蔓愉悦的笑出声，傲慢道：“给你了，妹妹。多穿点好衣服吧。”
纪书韵将手提箱抱在怀中，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因为方才的动作，染上几分红晕。
听见纪蔓的话，她微微握紧了拳，手中传来沉甸甸的感觉，入目是精致华丽的花纹，是纪书韵不曾拥有的东西。
纪蔓眼神好，清楚看见了人手背泛着青色的经络，她脸上笑意更开心了些。
她讽刺：“妹妹这双手，还是好好爱护些。来日啊，才好找个人家做富太太是不是。”
话毕，她抬手捂嘴，玉手上的红色指甲，显得人更为娇艳傲气。
纪蔓轻笑了两声，见人还是低着眉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搞得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她纪蔓可是看人可怜，送她几身衣服，不然，这冷飕飕又人人远离的地方，她才不愿意过来。
纪蔓轻嗤了声，高声问：“怎么，小五这是瞧不起我这个三姐？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纪书韵被是垂着头，闻言微微抬起头来，轻声嗫嚅。
“谢谢三姐......”
纪蔓瞧她这副模样就心烦，伸手衔住人的下巴，力道之大，使得纪书韵不可抑的发出一声痛呼。
纪蔓满意的笑笑，眼中染上恶意，意味不明的开口。
“小五这张脸，可真是我见犹怜。”
不及人开口，旋即大步离开，小高跟和地板的敲击声比之前大了许多，可见那人心中的怒火。
丫鬟们紧随其后，面上皆无异色，显然早已习惯这副场面。
众人离去，亭廊上，只留纪书韵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