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可是瑞山?”
连钰还没有从程叔口中“审问”出结果,马车突然停下来,连钰认得,这是林砚的声音,
她探出头一看,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穿……额,穿了一件和他很不相称的赤白橡色的道袍,连钰从容地与林砚说话,
“文正兄,真是巧啊,”
“瑞山,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连钰从善如流,跳下马车与林砚站在一起,
“瑞山就却之不恭了,刚才还在想一会儿吃什么呢,文正兄这就来送膳了。
青风,你先把车里的货送回家,再去……”
“洪波酒楼。”
“好,去洪波酒楼找我。”
青风领命继续赶车,林砚不疑有他,与连钰边谈话边往洪波酒楼走去,
“我前日就馋洪波酒楼的脆皮烤鸭,怎奈一直没得着机会出来,今日一定带着瑞山去解了这波馋虫,”
“稀奇稀奇,没想到文正兄也会为这纯粹的口舌之欲而专门出门,你这么一说,我这馋虫也是被勾起来了,
还有那道红彤彤的茄鱼,听说也是洪波酒楼的招牌菜,连某至今还在回味。”
“那正好,我已定了洪波酒楼的二楼雅间,稍后可以慢慢品味。”
“甚好甚好,哈哈哈”
“瑞山,请~哈哈哈哈”
雅间内
连钰已经吃的差不多,但林砚喝了几杯酒后,脸上有些潮红,
连钰猜想,林砚可能有些醉了,开口唤来门外的青风,打算跟青风一起,把林砚带出房间。
但林砚却突然趴到桌子上,呜呜呜的出了声,抱着连钰断断续续的说起自己的家事,
连钰本只是觉得有意思,可听到林砚念叨着说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便让青风重新出去了,
“呜呜呜,瑞山觉得我今日这身袍子并不合适吧?
呵呵,是母亲做的,我知道这颜色与我的肤色顺色,穿着并不适配,
但是我很高兴,母亲眼睛不好了,却依旧一针一线的亲手给我缝制了这件道袍,
瑞山可能没有想过,林氏一族明明在京城扎根,为何我与子瞻兄会是保宁府是同窗?”
连钰知道这件事,但是她其实并不是很好奇其中的原因,
大家族内部的矛盾是盘根错节的,有人吃肉吃到吐,有人喝的粥里连米都看不到,
她和林砚几人交好,只是因为谈得来,并不想掺和太多别人家族内部的密辛,
她本想着直接打晕他送走,但是看着林砚说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时,他脸上委屈的表情,令连钰心下有些不忍,
“文正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连钰伸手在林砚眼前晃了晃,林砚抬手把她的手扒拉开,
“我知道,这里是洪波酒楼,你是我的好友瑞山。”
林砚说着,又看着十分清醒的抬头,眼中的醉意好像化去了不少,
“我就是有些难受,不吐不快,不吐不快……”
林砚的眼睛亮晶晶的,闪闪烁烁的看的连钰心软软的,她叹了口气,给林砚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好,你吐吧,先喝点茶,润润嘴。”
林砚很听话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继续开口道,
“我们这一脉是林氏庶到不能再庶的旁支,在保宁府的日子过得实在清贫。
父亲几十年都只能在族中酒楼做伙计,工钱低也不给升迁,
母亲也只能做些手工贴补家用,少时子瞻兄可怜我衣衫简陋,曾多次接济过我家,他还鼓励我读书出头,”
“只是林氏有家规,可从商不可入仕,没有理由,被族中发现,便会被族人使关系废去功名,
可是我们家里实在太难了,父亲在酒楼里每次有升迁的机会,都会被其他族亲抢走,
父亲又过于木讷,我便跟着子瞻兄,以书童的身份,偷偷地和他一起读书,
我实在太渺小,族中甚至都忘了我也是林氏族人,我才有机会进入太和殿,成为天子门生,
我本打算隐去族中关系,以小户在京城居住,却没想到,我将母亲悄悄接到京城后,
族中还是发现了,他们暗中处罚了我母亲,母亲未曾与我说起,但是我都知道,他身上突然的病灶,就是因为家规的处罚,”
连钰默默掏出锦帕放到林砚手中,又把他手边的酒盏推到远一点的桌沿,
“这是最令我难受的,我难受自己母亲因为我考科举受了罚,
可是家族却也从此改了家规,让嫡支子弟以后可以参加科举,我不忿啊......我难过啊......
瑞山,我痛恨我自己,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无论做什么,族中都会派人来盯着我,怎么办......怎么......办......”
轻轻抚了抚林砚的背,林砚感到背后的温暖,撇了撇嘴,还是没有将眼泪咽下,
“这布料其实是主母给母亲,让她做一件体面一点的衣裳的,
但是母亲却拿来给我制衣,她说……她说她重来没给我做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这块布料就给我做一件,当做我的生辰礼……明明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
林砚突然又笑起来,
“但是,我今日特别高兴,虽然族中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可早晨母亲给我做了丰盛的生辰餐,我很满足了,
现在还有好友来听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破事,我这下,真的痛快了,呵呵呵……”
连钰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知道林砚是族中不受重视的庶子,也知庶出日子并不光鲜,
但是这事出在自己好友身上,连钰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她拍了拍林砚的肩膀,
“文正兄很勇敢,如果以后有需要,随时唤我,连钰必然赶来相陪。”
林砚起身,十分郑重的对连钰施了揖礼,
“文正多谢瑞山。”
连钰怔愣的看着林砚,所以,林砚现在是醉着还是就醒了?
“让瑞山看笑话了,喝酒容易变软弱,以后,还是少饮些。
我已经清醒了,瑞山不用担忧,我们走吧,”
连钰讷讷的起身,快走两步先一步迈出雅间,她刚迈出一只脚,
怀里扑进来一个女子,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女子奔过来的后方响起,
“你个婊子,爷给了钱,竟然不知好歹,看爷怎么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