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黑袍老人同时被弹飞出去，撞到墙上，吐出一大口黑血。
“奇怪，我竟然被法器驱逐了？”大主教咳嗽着，声音有些失态。“难道这里面真有器灵，在刚刚的一瞬间，它接管了回梦螺的幻境，终止了我的控制。这可不妙，如果被脱离控制的话，清女她……虽然有做了准备，但实在说不准。”
大主教赶紧回到位置，再度施法控制回梦螺。
与此同时，江白和白晨同时坐在一处山崖之上，皆是闭口不言。之上不久前开始，头顶的苍穹就一直惊雷阵阵，四周的景色迅速枯萎，让人感觉心画要完了。
“还好找到你们！”突然，有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两人同时站起来看时，正好看到伏唯向他们飞奔而来。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白晨没想到伏唯也被拉进心画里了，还以为只有他们这些学生才会进入心画。
“没时间详细解释了，看到那边的墨色线条了吗？跟着它走，直到看到一个金顶，就在那里等太阳。”伏唯跑得满头大汗。
“你总得告诉我是大难临头了，还是单纯去看个风景。”江白皱了皱眉。
“心画被污染了，师尊派我来通知所有人，金顶那里是唯一逃跑的机会。”伏唯简单地快速解释，“我还要通知其他人，你们先走吧。”
“那百宝呢？”
“按照师尊的指示，百宝所在离污染最近，万不能让其他人靠近，以免遭遇不测。通知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那我们一起去。”江白直接说。
这句话白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没想到居然被江白抢先。比起被江白抢先，他更惊讶地是江白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选择逃跑。
“别磨磨蹭蹭了，救人要紧。”看到犹豫的伏唯，江白催促地说。
伏唯知道继续扯下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于是按照谷神的指示，带着两人迅速前往下一站去通知。
百宝重新从坑里爬出来，抬头看向再次变得陌生的清目盲。
“这次，是清女还是清目盲？”百宝顶着灰头土脸喘气。
“主人，你不记得我了？”冷漠的清目盲冷冷地说。
百宝虎躯一震。
清目盲抛下手上的血刃，素手在空中抚过，一道弧光随之显现，化作一根长刺。不同于此前清女的猛烈冲击，她迫近百宝的脚步步行款款，极为优雅。
手指一转，指间长刺消失，转瞬出现在指尖，而她的人也在距离百宝不到十步时消失，转眼出现到百宝身前。
长刺借着瞬移直接刺向百宝的心脏，但百宝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那根刺。刺尖只陷入了肉里半节，尚未达到贯伤的伤害。
清目盲显然有些意外，在百宝抓住的同时，整个人停滞了一下。
百宝咬着牙说：“这个我没忘，擅长以最小的代价刺杀的你，习惯一直不改。”
清目盲冷漠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主人，你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我没忘记的是，是你害死的我！”
她抽出另一只手，五指化作长刺，直接刺穿了百宝的另一边胸膛！
眼前的一幕又再次让她停滞了一下，她破口大喊：“你为什么不阻挡！你明明可以杀了我，只有赢家才能离开这里！”
百宝忍不住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口含着血笑着说：“我现在没有杀你的能力啦，虽然一直知道你不是女邪，你只是这场幻境中的替代者，但我还是好想知道当初你究竟变成了怎样，是否有好好活着。”
“不，不要这么残忍呵……”女孩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栗，百宝再一次看到她的表情正在激烈地挣扎，在这场幻境中，幻境之主把数个人格扔进她的身体，让她不停地变化，整个人的精神已经陷入崩溃之中。
“百宝……快……我不该……让你……”女孩的声音已经变成哭腔。
百宝确信最后说这句话的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清目盲。清目盲也许确实是设局在这里害他，但因为意外，隐藏的幻境主人也算计了她。
只有那个隐藏的幻境主人才能够从他的记忆中知道女邪，这是谷神或者勾玉所不能做到的。正如帝恶所说，这是他们当年的敌人。
就在他想要松下一口气时，他的胸口突然再次传来刺痛。
一枚长刺从他的身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被长刺贯穿的地方迅速石化，并且迅速从伤口向四周蔓延，百宝想也不想直接将面前的清目盲推开，而就他推开之后，他的全身随即全部陷入石化。
清目盲愣了一下，在百宝石化后，她发现了那个站在百宝背后的偷袭者。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拥有视觉，长着一双和魔族人一模一样的红色眼瞳。
此刻那个女人正在端详着百宝石化后的脸，嘻嘻地发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呐，我还以为永远没有复仇的机会了呢。天魔绝君，你还记得我么？”
“你给我放开你的脏手！”清目盲挣扎地爬起来，五指撑开，周身银色的尖刺密集显现，随时都会发射出去。
那人看了一眼，摇头笑道：“女邪，你贵为血魔血脉，却要帮助天魔们对抗你的生养父母，你不觉得可耻么？”
清目盲双手慢慢抬起，无数的银刺也随之调整姿态。“你记错了，我只是血魔的一名奴隶，身上流的只是血魔中最卑贱的血。现在，我在为朋友而战，而你是我的敌人。”
对面的“清目盲”往空气里嗅了嗅，惊讶地说：“真是了不得，我原来只是以为你和女邪的相性很好，所以把她的记忆放在你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合二为一了么？有趣，真是有趣，哈哈。”
“去死吧！”清目盲直接驱动银刺，无穷的银锋直接扑向另一个自己。
在这一波饱和的攻击过后，对面的另一个“清目盲”仿佛就像纸片一样被刺穿无数的黑洞，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而就在那一阵风将要来临之时，一个声音在清目盲的脑海里直接响起：“你以为不把意识本体带进来，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么？你的师父教给你的那一套可都是从我这个回梦螺所得到的。”
清目盲猛然睁开眼睛，刹那间，眼前的黑纱飘散，火红色的眼珠闪过一瞬间的画像。在那一瞬间，她原本目不能视的眼睛看清东西了，而她所看到的……是她自己！
那个如睡梦中的她在被她看到后迅速消失，标志着两人的意识彻底融合，她不再是意识幻相，她就是意识本身。
清目盲整个人都在激烈地战栗，就在她看到自己之后，火红色的眼珠迅速褪去，身上的气息一下变弱。她知道，她变回了那个平常的清目盲，那个利用记忆塑造出来的女邪意识彻底逃离了。至于那个所谓清女的野兽意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暴戾的一面。她在师父面前确实自称清女，但和平常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是这场幻境把她们分出区别。
所以现在对于清目盲来说，已完完全全变回一个普通人，而她的对手是不知哪里来的幻境魔鬼。
大主教在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后再次败下阵来，而这一次他甚至感觉不到清目盲意识的存在了。最坏的结果是，回梦螺的器灵不仅吞噬了百宝的意识，也把清目盲的意识吞噬了，这样一来就把他们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怎会这样，事情竟然脱离了控制。”大主教恨恨地咬着牙，却无可奈何。如今回梦螺不受控制，就算他有心想收回都做不到了。
在一片混沌中，百宝缓缓睁开眼睛，抬眼所见的不是别人，而是帝恶。
他猛地起身，发现自己此刻正在城门边上，好似从未进过城里。当然，此刻的城门紧闭，意味着他已从里面走了一遭。
“这是怎么回事？”
“感谢那个小姑娘吧，她在带你进城时用了一种巧妙的法术将你的意识本身留在这里，并且制造了你的意识幻相进入城中。真是巧妙的法术，不愧是那条老虫子创设的。只是在老虫子面前使用就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所以我顺便帮她一把，在这里将你的意识本体隐藏一下。这会儿你重新醒来，想必是城中的那条老虫子忍不住动手了吧。”帝恶淡淡地说。
百宝想起来进城时清目盲特意嘱托要跟着她走，原来是施展术法的步法，勾玉不大可能会这种法术，大概率是依靠他手上的某件远古时代的梦境法器所学习。
“你想起来是谁了么？”帝恶接着问。
“影，幻魔称他为镜影，是善于操纵幻境的大魔。除了他之外，我还感受到了同为幻魔惑乱使的‘无’的气息。”
“所谓幻魔是魔域的疾病。镜影本体虽灭，但其残念仍存，就像顽固的虫子一样，怎么灭都灭不掉。”帝恶有些无奈。“至于你所感受到的‘无’，应当只是镜影利用了这位梦魔的灵器作为栖身之所。梦魔的灵器，加上惑魔的残念，幻魔座下的两大分身都在，你要如何应付呢？”
百宝脑袋里闪过一阵刺痛，脑海里只闪过一幅血色的画面。在画面中，他站在下着血雨的城墙上，张开火焰化作的巨翼。
他捂着脑袋退后两步，让意识稍加平复，好像又记起了一些事。
“早就就想到了。对手只是意识残念，以它现在的能力所构成的虚幻，只须以真实击破，并不在于魔力。”
他双手一合，重新感受到了虚空眼的存在，眨眼睛，那朵圣墟离火出现在他眼前。
百宝二话不说，一举将其吞下，圣墟离火的蓝色冷光瞬间将百宝整个人都照得发亮。“心画本就是虚幻，这座城建立虚幻之上，犹如云上建阁，又如何敌得过真实呢。”
百宝双目一睁，原本魔族的红色双瞳此刻却像被蓝色的火焰灼烧起来。他重新回到城门面前，此刻的城门依旧紧闭，但在百宝浑身散发出的火光照射下已逐渐变形。
城内清目盲跪倒在地上，巨大的疲惫感几乎要让她昏厥过去。她不知道在梦幻中昏厥是种什么感觉，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过了一会儿，不知何处来的一条蛇爬到她的手边，伸出长长的蛇信舔了舔她的手。耳边的嘈杂声渐起，有走路路过的脚步声，有牲畜赶路的叫声，还有行人百姓的叫唤……
清目盲愣了愣神，她已经感觉不到那位梦境魔鬼的的存在，反而有种回到寒单城的感觉。
“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不要丢了我清家的颜面。”旁边有中年人冷冰冰地呵斥。
父亲的声音……果真是回到了寒单城。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太累了，现在只想直接一头倒在街上。
“唉，没用的东西，你要真那么想跪，就一直跪着吧。”父亲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走远了。
这时候，她周围的声音更加嘈杂了。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娃，不知道可不可以……”耳边有人痴痴地发笑。
“那可是半魔的血肉呢，听说是最好的修行补药。”有人在砸吧嘴说话。
“你在说什么呢，天神教徒怎么能吃肉呢？”虽是反对的声音，但说话者并未停止笑意。
“那是药，你懂什么？这么美妙的药，你就不想吃？”
“我……我……”
最后是咽口水的声音。
清目盲听到的对话越来越露骨，仿佛这条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披着腥臭的鳞片在晒着太阳，讨论着晚餐。
不能在这里倒下去！清目盲强打起精神，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算不计较梦境中意识会否消失，自己也会被这些吃人的家伙吃掉。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双腿怎么也站不起来，甚至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尾巴！她长出了尾巴！这个吃人的半魔要开始吃人了！”周围有人大喊。
清目盲愣了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变成了尾巴，而且还是一条蛇尾。她立马发散自己的感官，在缺乏视觉的情况下探查周围的环境。这项从小就由师父教与她的技能能够帮助她通过空气里的气味、声音等感觉构筑出周围环境，用以代替她的视觉缺陷。
人群的起哄和她下身变作蛇尾让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那个魔鬼的又一场把戏，也让她感到愤怒起来。
“不是说半魔要吃人么？那我就把你们都吃了！”这个奇怪且惊悚的念头几乎在一瞬间冲到她的脑中，好似那个野兽般的自己又开始苏醒了。
但当周围的信息回到她的脑中，她却震惊了。
大街上那些起哄的所谓人群，竟然真是一群披着鳞片的怪物。他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讨论着晚餐。
当然，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同样披着鳞片的怪物。怪物们一边在说着想吃掉对方，一边又在说着天神教的教义，诡异而荒诞。
她的脑袋开始疼了起来，那些嗜血的、自相蚕食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蔓延。她要疯了。
“别担心，我在帮你触碰真实，帮你变回你应该成为的样子，相信我，你会喜欢的。”脑海中有声音不断响起，“没想到你的体内居然还有天魔之主的血，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才得到的完美宿体，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使者。”
在重复和繁杂的大脑回音中，清目盲几乎要被击垮，直到听到远处缓缓传来的一句：
“别想了，臭蟑螂，你还是回到永恒夜里去吧。”
“蟑螂？”镜影的声音从大街的四面八方而来，好似是大街的各位怪物一同出声。
“那是人间的一种令人讨厌的虫子，怎么弄都绝灭不了，我觉得很适合你。”百宝的样子逐渐从阳光下的阴影走出，出现在大街上。
“你没有死？”大街上的数位怪物同时出声，多重的声音在围墙下不断回响。
百宝听得心烦，将两手扬起，手上挂着的淡蓝色火焰随即如同两条飞龙一样冲下两侧，爬上城墙，所到之处，皆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