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血珠砸在青砖上时,檐角的铜铃声戛然而止。
林晚秋松开沈心雨被攥出指印的手腕,后槽牙还残留着血腥味。
七道分裂的鬼影如融化的蜡像般坍缩,唯独西北角那道撑着油纸伞的影子,在消散前用伞尖在积水里画了个扭曲的卦象。
\"坎中满。\"赵郎中捡起崩断的银针,针尾沾着的暗红黏液正沿着裂纹渗进《青囊残卷》。
泛黄纸页上林晚秋的侧脸轮廓渐渐褪色,却在眉心处留下个朱砂似的红点。
沈心雨用冰棱割开爬满黑纹的右臂,冰碴混着腥臭的黑血簌簌掉落。
她脖颈后的铜铃瘀痕泛着幽蓝冷光:\"那口井...镇西槐树林里的八角井?\"
\"井沿刻着二十八宿的倒影。\"赵郎中解下青铜铃链,六枚布满绿锈的铃铛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但每逢子时,井底会浮起五具悬棺。\"
林晚秋的胎记突然抽搐着发烫,她按住后颈倒退两步。
阴阳眼关闭前的最后一幕在视网膜上闪回——伞尖戳中的胎记位置,此刻正对应着井中悬棺的排列方位。
她摸出手机调出卫星地图,永寿镇的地形分明是只衔尾蛇盘踞的八卦盘。
\"这是嘉靖年间堪舆图。\"赵郎中从医箱夹层抽出一卷泛着尸蜡味的绢布,展开时飘落的霉菌聚成个\"癸\"字,\"古井是衔尾蛇的第七寸,也是五行命盘逆转的阵眼。\"
沈心雨忽然伸手按在绢布某处,她指尖凝结的冰霜瞬间染成墨色。
林晚秋看见闺蜜耳后浮现出细小的水波纹,那是明代童女祭品特有的黥面图腾:\"亥时三刻,井水会漫过悬棺七寸。\"
三人同时看向诊所的老式座钟,齿轮发出濒死的呻吟。
当分针卡在\"亥\"字纹路上时,梁柱缝隙突然渗出汩汩黑水,腥气里裹着陈年糯米发酵的味道。
赵郎中抓起砚台砸向不断膨胀的水渍,飞溅的墨汁竟在半空凝成个篆体\"逃\"字。
\"他们要醒了。\"沈心雨甩出冰棱钉住门窗,冰面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血丝,\"给我半柱香时间。\"
林晚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闺蜜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铃残片上。
那些樱花纹路吸饱鲜血后开始疯长,转眼织成件半透明的血色襦裙。
当沈心雨套上裙裾的刹那,整条右臂的黑纹突然收缩成枚铜钱大小的胎记。
\"借阴兵过境。\"赵郎中突然掀开地砖,露出底下埋着的五口陶瓮。
每口瓮身都贴着褪色的黄符,符纸上的咒文与林晚秋胎记如出一辙,\"但记住,看到倒吊的白灯笼必须立刻...\"
诊所大门轰然倒塌,打断了他的警告。
浓雾里影影绰绰的人影提着灯笼缓步逼近,每盏灯笼里都蜷缩着团人形黑影。
林晚秋的阴阳眼不受控制地开启,她看见那些黑影脖颈都拴着浸血的铜铃绳。
沈心雨已经化作一道血色水雾从窗缝钻出,经过林晚秋身边时在她掌心画了个冰凉的卦象。
赵郎中抓起陶瓮砸向地面,爆开的骨灰中飞出成群萤火虫,每只虫腹都闪着铜钱状的光斑。
\"跟着萤火走!\"老郎中撕开上衣,胸口赫然纹着与青铜铃链相同的二十八宿图。
当他摇响铃链时,那些萤火虫突然聚成柄利剑劈开浓雾,\"见到井沿的柳钉就...\"
林晚秋冲进雾霭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
她不敢回头,胎记灼烧的剧痛提醒着某个可怖的存在正贴着脊背呼吸。
萤火虫群突然分散成六道流光,其中五道径直坠向地面,唯有最后一道指向槐树林深处。
腐殖质的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林晚秋踩到块刻着\"癸\"字的青砖时,怀中的铜铃残片突然发出蜂鸣。
她低头看见砖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液,那些液体正顺着鞋底攀爬成锁链的形状。
当第一滴黑液触到胎记的瞬间,八角井的轮廓在百米外骤然清晰。
井沿二十八宿的星图正在缓慢旋转,而井口悬着的五具棺木,棺盖上全印着她侧脸的浮雕。
林晚秋刚要抬脚,忽听得槐树林外传来窸窣脚步声。
那些本该悬挂在村民屋檐下的铜铃,此刻正在夜风里奏出诡异的安魂曲。
她摸出赵郎中给的堪舆图,发现图纸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血绘的路线——原本直通古井的路径,在某处突然扭曲成死循环。
林晚秋将堪舆图塞回冲锋衣内袋时,槐树叶突然无风自动。
枯叶摩擦声里夹杂着铜钱落地的脆响,十三盏白纸灯笼从树后转出来,映出张婆子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
老人左手攥着把浸油的糯米,右手握的桃木剑上刻满倒写的生辰八字。
\"外乡人闯七寸,要遭天谴的。\"张婆子身后十几个村民齐刷刷举起铜镜,镜面映出的林晚秋竟长着三只血红的眼睛。
沈心雨腕间的冰棱突然爆开,飞溅的碎冰在灯笼表面凝成\"祭\"字。
林晚秋的胎记突突跳动,她强忍眩晕摸出手机。
相册里昨夜拍摄的悬棺照片正在自动翻页,每具棺盖上的侧脸浮雕都变成了张婆子的容貌。
当翻到第七张时,屏幕突然渗出带着铁锈味的井水。
\"您家灶台下的陶罐,每月初七都要添新土吧?\"沈心雨忽然开口,她耳后的水波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埋在东南角的替身偶,左腿是不是缺了块杉木?\"
张婆子的灯笼剧烈摇晃,镜中影像突然扭曲成个啼哭的婴孩。
老妇人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桃木剑上的朱砂符咒竟开始剥落。
林晚秋趁机亮出胎记,那些蠕动的古篆突然投射在地面,恰好拼出张婆儿子溺水身亡的日期。
村民们的铜镜接二连三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组成个残缺的八卦阵。
沈心雨趁机甩出水袖,袖口绣着的樱花纹路遇风即长,转眼化作漫天落英。
当花瓣沾到灯笼的刹那,白纸表面突然浮现出镇民们被铜铃绳勒颈的画面。
\"造孽啊!\"张婆子突然跪倒在地,怀里的糯米撒成个诡异的卍字符。
老妇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心雨襦裙上的冰纹,\"井娘娘...是井娘娘回来了...\"
林晚秋正要追问,古井方向突然传来石板挪动的闷响。
二十八宿星图倒映处的雾气开始凝结成霜,那些霜花落地即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铜钱蟾蜍。
沈心雨腕间的冰棱重新凝结,这次竟呈现出棺木的纹理。
当她们距井口还剩二十步时,雾气突然有了质感。
林晚秋的冲锋衣表面凝出细密水珠,每颗水珠里都封着个扭曲的人脸。
沈心雨试图召出冰径,却发现凝结的冰面下沉着无数倒立的悬棺幻影。
\"别碰那些雾。\"林晚秋按住即将发作的胎记,阴阳眼残留的影像里,雾气中飘荡着细若游丝的金线。
当她凝神细看时,金线突然变成浸血的铜铃绳,绳结处还缀着刻有她们生辰八字的桃木牌。
沈心雨突然扯下半截襦裙抛向雾中,丝绸撕裂的刹那,井沿传来铁链绷断的脆响。
那些樱花纹路在雾气里燃烧起来,火光照亮的瞬间,林晚秋看见五具悬棺正在井中缓缓竖立——每具棺盖的浮雕都变成了她们并肩而立的模样。
浓雾突然开始有节奏地收缩膨胀,如同某种巨物的呼吸。
林晚秋摸到藏在腰间的铜铃残片,那物件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在她掌心烙下个反写的\"癸\"字。
沈心雨右臂的胎记突然渗出黑血,滴落在地竟化作游动的蝌蚪文,那些文字甫一成形就被雾气吞噬得无影无踪。
当第一缕雾气触到井沿的柳钉时,整片槐树林的铜钱蟾蜍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