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旬在树梢上看着那人的动作,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待那黑影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林间,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才从树顶跳下,快步来到方才那人捣鼓了好一会儿的旗杆下方。
只见那经年糟朽的木杆下,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标记。
这会儿天色依旧很暗沉,楚念旬有些看不清那标记是什么,只得蹲了下来用手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的划痕很是清晰,定然就是方才那人才新刻上去的。
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待探得了这标记后,楚念旬快步将身形隐入了树丛,面色微沉。
——这标记是原先他在军中曾使用过的,用来暗中联络所用。
知道这一暗号的人,包括他在内也拢共只有十五人而已。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便一个纵身上了树,快速往家的方向而去。
待他总算是回到了小屋,外头的天都已经快要亮了。
楚念旬瞥了一眼床上还在沉睡的木清欢,索性就这般坐在了桌前,连灯都没点,黑暗中一双眸子闪过莫名的情绪,就这么呆坐着许久没有动弹。
木清欢这一夜睡得有些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心里十分不踏实,还是少有地在公鸡打鸣之前就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却见那处已没了楚念旬的身影,又伸手往床榻上摸了摸,褥子竟是凉的。
她顿时一个激灵,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不待她四下寻找,余光便见一个黑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差点就吓得她一下没忍住叫了出来。
待看清那人,木清欢这才匆忙披了一件外裳,走上前去将油灯点上,眉目间颇有些忧虑。
“昨夜可还是没睡好?我本以为那安神汤换了药方能起些效用的......”
楚念旬感受着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轻轻将木清欢的手掌握住,顺势就将人拢到身前,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莫担心,我没事。夜里我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没多久。”
他轻声道,又凑上去在木清欢的脸颊上亲了亲。
木清欢一听就紧张了起来,赶忙问道:“可是昨夜那黑衣人又来了?你可追上了?”
楚念旬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抚着安慰,却摇了摇头,“昨夜他没来,我去了一回上次最后瞧见那人的官道旁,果真就见他留下了个暗记。”
“你认出来了?”
“嗯......”
楚念旬语意不明地点了点头,却道:“是我原先旧部所用的梅花标。”
木清欢眼睛亮了亮,颇有些雀跃,“他们既在此留下标记,想来是盼着能暗中同你联络的吧?”
若真是这样,那她往后倒是不用担心那人会对他们不利了。
可楚念旬却勾了勾嘴角,笑容带着一丝凉意,“那暗记......肖东篱也知晓。因此,如今倒是还不能断定来人究竟是敌是友。”
木清欢一听,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所以,倘若是肖东篱留下的,多半就是为了引你现身,他好杀人灭口?”
“不错。”
楚念旬点了点头,神色间却有些疑惑。
“只不过,时隔了两年多,他们才现身,此事......看着倒是颇为蹊跷,我觉着,恐怕是外头出了什么变故的原因。”
“变故......”
木清欢皱眉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昨日我离开傅员外家之时,曾远远地看见那主院的外头站了许多官兵。他们身上的衣裳,倒不像是府衙那些衙役。”
“官兵......”
楚念旬闻言,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看清了是什么纹样吗?”
木清欢想到昨日那凶神恶煞的官兵就有些头疼,绞尽脑汁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地道:“袖口领口的纹样我倒是没看清,但那衣裳颜色却不大一样,府衙捕快的服饰多为赭红,那些人穿着的,倒好像是砖红色,下摆还绣着深黑色的花纹。”
“竟是巡抚衙门的人么......”
“巡抚?你是说昨日巡抚大人在傅员外的府上?!”
木清欢眼睛都瞪大了。
巡抚既是带着府兵在身边,想来应当是公事在身。可这巡抚是从三品的官儿啊!旁人要见他,怕是亲自登门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人。
那傅员外何德何能,可以叫巡抚屈尊去他的府上?!
木清欢与楚念旬对视了一眼,二人好似皆想到了什么似的。
“若真是如此,那傅员外的来头......必然不会简单。”
楚念旬此话一出,木清欢登时就站了起来,脑中一片乱麻。
“你的意思是说,难不成傅员外应当是官拜三品以上才能将巡抚请到自己府上来相谈事宜吗?!”
楚念旬没有表态,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上回那傅员外家的公子曾说要寻的那本账簿,是洛云往日里用来记录贿赂刘县令的笔笔金银往来所用。若这县衙已被坐实了勾结山匪,如今这临江府也只有巡抚能出面处置。这么一来......”
他这么一说,木清欢登时就明白了。
“难怪这暗记出现的时机这般微妙!想来......定是你前些日子剿灭山匪一事不知如何被传了出去,还惊动了巡抚衙门,这才引得有心人注意了。”
楚念旬原先在的定西军远在西疆,距离这临江府足有千里。
这茫茫人海想要寻觅一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一般,可若是何处突然出现了线索,这范围便瞬间缩小了许多。
木清欢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嘟囔:“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吧!”
“......”
楚念旬见自己上一秒还是剿匪英雄,下一秒竟被自家娘子比作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傅员外不是说,过些日子要办家宴庆祝他家公子腿疾康愈,还请了你去么?”
“墨白昨日是这么说的,我还没应下,且听他说,应当还需过些时日呢......”
木清欢如今简直怕了那些找她寻医问药之人,满脑子只想着往后是不是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可楚念旬听后,却露出了一个颇有些深意的笑容,一反常态地道:“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