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年听后顿时一惊,“咱们的毒粮还波及了百姓?!”
那还了得?!
“将军,那咱们为何不将军粮都烧了?这留着不是纯纯祸害人嘛......”
楚念旬伸手拍了拍张大年的肩膀,“不急。这稻谷还得留着待京城来的医官验过。若我们一把火烧了去,不是正合了那幕后黑手的意了?”
张大年略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赶忙又召集了甲字营的士兵们,“弟兄们,在船回到涧西府之前,都给老子睁大眼睛守好了,莫要放一个人靠近!”
他吩咐完,又转身看向楚念旬:“将军,那李家村的百姓们如今......”
楚念旬点了点头,“应是无碍。你们莫要担忧太多,眼下涧西府有神医在,想来百姓们性命应当无忧。”
这后头的一群人中有一中年士兵,正是桃源县人士,听得此言,只觉得腿都要软了,浑身一颤,就想起老家刚娶媳妇的侄儿。
“俺侄媳妇儿如今还怀着娃呢,会不会......”
陈重威给蒋丞与肖东篱二人灌了药,这才回来,闻言便上前安慰:“涧西府的米仓已封,巡抚大人亲自派了人在那儿守着,待那处清理干净,往后这毒便不会再扩散,你若是不放心,此番大可回家一看。”
张大年等人听了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想到方才楚念旬口中所说的神医,他面上忽然浮现出一副纠结的神色,斟酌着开口问道:“将军方才说,眼下还有神医守在了涧西府,可、可是那江阎王?”
方才张大年虽不敢靠近船舱,可隐约听见里头的楚念旬说要将蒋丞喂给江言去试药。
这江言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原先在军中之时,那些个疑难杂症皆难不倒他,只可惜,这脾气着实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几乎去寻他瞧过病的士兵都领教过一番江言的毒舌,没人能逃掉。
楚念旬眉头一挑,斜眼看他。
“江阎王?”
这外号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眼下船上的事已然处理完毕,众人也多了些听故事的闲心思。
陈重威将重剑往跟前的甲板上一杵,抱臂看着张大年,心想着江言这厮定然还有不少自己不知道的黑历史,于是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张大年见众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伸手摸着脑袋呵呵一笑。
“当年江阎王给俺治病那出戏,比西戎夜袭还他娘刺激!”
众人微微散开了些,各自寻了块儿甲板坐了下来。
“少卖关子!你当年偷吃羊肉撑破肚皮那点破事,我都能编成曲儿唱了!”
张大年听了这话顿时不服,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截麻绳:“那是潼关大捷庆功宴!将军可还记得?咱们缴获了一百多头羊呢。我也就多吃了两碗......结果那天半夜,肠子拧得跟麻花似的!”
后头的人顿时哄笑:“当年你还是伙夫,那羊肉可不是你自己烧的?”
这时陈重威突然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想起来了,那会儿还是我去替你寻的军医。”
张大年点头,“可不是嘛!江阎王挑帘进来,药箱上还沾着前头伤兵的血,银针在烛火底下泛着寒光,吓死个人!那厮二指往我腕上一搭,张口就问「今日如厕几次?」。我刚说三回,他银针就扎进虎口,半点含糊都不带的!”
楚念旬听到这儿还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江言最吓人的一面,这群人可是见不着的。
“然后?”
“然后他直接上手就扒了我衣襟!就跟扒拉牲口似的!说我舌苔黄腻胃胀如鼓,连老子蹲坑半柱香的事都门儿清!”
李栓是个新兵蛋子,江言离开定西军之后,他才应招入的军,应是这群人里少数的还未被江言荼毒过的人。
他听得张大年这般说,只觉得好玩极了,总归这事儿也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颇有些看热闹的感觉:“江先生连茅厕都管?”
张大年瞪他一眼,“你当呢?那厮拎来罐黑糊糊的玩意,说是巴豆霜混蟾酥,佐着陈年蒜汁......那味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熏得马厩里的战马三天不肯吃草料!”
陈重威突然开口,“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被支使着去烧二十锅热水的可是我!”
张大年摆了摆手,继续道:“最绝的是后半夜!我蹲在茅坑腿都麻了,江阎王隔着草帘甩进碗绿油油的药汤,说这叫「青龙过江」,还让个小兵捏着我的鼻子就往下灌。\"
楚念旬这才觉出了点味儿来——果然很有江言的特色,也不知当年他在军中究竟祸祸了他多少兵。
“治好了?”
张大年有些尴尬,“那必须得治好啊......我喝完那玩意,喷得比潼关瀑布还快。完事看见羊肉就反胃,倒是瘦出了腰线......”
满场死寂一瞬,旋即一阵爆笑震飞夜鸦。
张大年说完自己的丑事,还不忘方才他问楚念旬的那个问题,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将军,如今可是江阎......江先生镇守在涧西府?”
要说神医,只怕这天底下没人比他更玄乎的了,眼下见着那毒谷子的威力,张大年下意识地便觉得也便只有江言能治好那些患病的农人了。
可楚念旬听过身旁之人给江言起的各种称呼,却并未有人曾认真唤过他一声「神医」。
他这人,医术手段千奇百怪,嘴上也不饶人,因此旁人但凡提到江言,多半都只会想起他这难伺候的脾气。
因此,如今听到「神医」这两个字,楚念旬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的便尽是自家娘子那素手执银针的模样,亦或是空山新雨后,她坐在屋前捣着紫苏,小火炉上的陶罐里还在咕噜咕噜翻腾着药汁的场景。
远离尘世的喧嚣,给人一种安静祥和之感——丝毫没有江言半个的身影。
于是,楚念旬竟一反常态地不自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些温柔的笑容,直把张大年瞧得一个愣神。
他对方才张大年的问题恍若未闻,突然就转身看向那一个个正瞧着自己的士兵,突然开口道:“待去涧西府见着人,记得喊夫人。”
楚念旬这番答非所问将所有人都说得云里雾里的。有些个头脑活泛的小兵,好似突然思维转过了弯,却又只是转了半圈。
只听得寂静的甲板上,腰刀哐当一下的坠地之声。
正琢磨楚念旬此话何意的众人有些纳闷地回头看去,便看见一个小兵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念旬,面露惊恐口中喃喃道:“江江江先生竟是......女儿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江言还扒过他的裤子扎针来着......完了完了!将军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生气啊?!
原本楚念旬这话就来得突然,叫一种甲字营的人都没想明白。
如今突然有人起了个头,众人脑中的浮想联翩顿时就收不住了,纷纷开始插嘴。
“难怪他平日里那么爱用针扎人了......”
“是啊,哪有大老爷们儿那么爱干净的,便是冬日还隔三岔五地沐浴......”
“......”
陈重威正拿着竹筒喝水,闻言一个不慎就一口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他实在忍无可忍地斥道:“你们脑袋是长脚后跟上了?之前去蜀地剿匪,不是见过江言大热天的光膀子?他那身板如何像是女子?!”
陈重威这么一提醒,总算是将逐渐离谱的场面给救了回来。
可随即,大家伙没安静多久,便又炸开了锅。
——等等!他他他们这万年的王老五将军......成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