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倒是江言先开口,“员外,那些人都有什么症状?”
傅辉想了想,又怕自己说不清,转头唤来管家耳语了一番,这才道:“巡抚李大人并未多说,只道病情怪异,似是......中邪了一般。”
木清欢顿时笑出声,“员外,行医者可从不信中邪这一套。但凡是有症状,那必然有对应的疾病。若是不然,这天底下也不需要医士了,养些个跳大神的祭司,全天下的百姓便能无病无忧。”
傅辉心里头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可之前派去的大夫皆束手无策,这就有些怪了。
他想了想,便道:“那些人,起初是体虚盗汗,月余后浑身抽搐。最奇怪的事,犯病时要生嚼米糠,若是给了白米,反倒还打人。半月前我曾去过桃源县一趟,见着一老农抱着猪槽啃得满嘴都是血,还生怕被人抢了那槽去。”
木清欢听得简直玄幻极了,心里头总疑惑傅辉是不是夸大了这些农人的病情。
哪有什么病症是抱着糟糠啃的?!
这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上瘾了一般?
等等......
木清欢愣了愣,只觉得好似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感觉无从想起。
她转头看了看江言,见他也一副眉头紧锁,毫无头绪的模样,顿时就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玄乎。
就在几人交谈的档口,方才快步离去的管家已经从后院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基本册子。
傅辉伸手接过,又递给了木清欢。
“那些农人白日里都还能下地,可每日一到了申时前后,便像是百爪挠心一般,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可怖得很。更有甚者,有人为争抢那存在粮仓的糙米,竟还出手打伤了亲儿。”
木清欢展开那册子的纸页,里头记载倒像是府衙卷宗一类的。
可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衙门给的脉案,怎写的是「肝风内动」?”
“庸医!”
江言在边上忍不住怒骂出声,“若是肝风,合该畏光抽搐,怎会专抢米粮?”
傅辉将杯盏往桌上一放,同样是满面疑惑之色。
“老夫觉着,怕不是那处的水源有问题?如今衙门已束手无策,不知二位......”
他眼里含着一丝希冀看向木清欢二人,却瞧见江言突然就点头道:“员外,这事儿听着颇为蹊跷,我与夫......师妹去实地看看吧。”
“善哉!”
傅辉心中大定,想着如今有两个神医坐镇,若真能解了桃源镇农人那奇怪的病症,此番自己定要好生替他们向巡抚讨得些功劳才是。
......
筵席后,院中的酸枝木桌已经被管家领着人麻利地撤走了,木清欢与江言跟着傅辉进了中堂,下人们又端了新茶上来。
木清欢端着她那盏君山银针小口地嘬着,可鼻尖飘来的茶香,却是来自傅辉那杯盏之中的。
她细细嗅闻了一会儿,突然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着道:“员外,你那茶中怎的还添了安神香?可是近来夜里睡不安稳?”
傅辉将那茶一饮而尽,搁下杯盏叹道:“老毛病了,入秋之后便格外严重些,阴雨天便容易发作。”
木清欢眨了眨眼,似乎听见了些弦外之音。
“昨日暴雨,员外可又是寅时三刻疼醒的?”
傅辉顿感意外,转念一想,必然又是那糟心的儿子。“那臭小子连老夫几时起夜都说与你听?”
“不过是施针之时有些无聊,便同傅公子话了话家常罢了。”
木清欢低下头小声道,颇有些尴尬。
她看了一眼傅辉,见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那模样似是并非真正介意,这才接着道:“员外,你那膝上用的虎骨膏掺了三七粉,止疼却伤胃。若是脾胃虚寒,还需得换方子才行。”
傅辉原先并未领教过木清欢那闻药辩方的本事,乍一听得她如此说,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这丫头鼻子倒是灵!”
“爹,我就说嘛!之前那管仲非要说甚良药苦口这一套,若是要效果好,便没法子顾及脾胃,我看就是他医术不精在那放屁呢!”
傅元宴坐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个梨大口啃着,一边囫囵道。
傅辉瞅了他一眼,又想打人:“比不得你小子往药汤里偷掺蜜糖。”
他象征性地训斥了一句,又转头问木清欢,“那我这膝上,该换什么药好些?”
“停用虎骨膏,改艾灸配药浴,约摸一旬的功夫,便能好个九成。”
木清欢一边说着,一边寻管家要来了纸笔,蘸了墨开始闷头写起了方子:“每日晨昏双膝的膝眼穴灸半柱香,药浴方子用鸡血藤三钱、老鹳草五钱......配黄酒半盏活络血脉。”
“黄酒?可老夫已戒酒快二十年了。”
傅元宴忍不住插嘴道:“爹,你戒的是烧刀子,干黄酒甚么事?”
傅元宴这一插嘴,木清欢才想起方才席间,傅辉好似还真是滴酒未沾,倒是给自己斟了好几盏米酒来着。
她放下笔,轻轻将那纸上的墨迹吹干,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傅元宴,“至于傅公子的腿,方才我席间观察了一番,胆经还需疏通一番。按原有的方子再泡三次应当便能痊愈。”
木清欢顿了顿,又着重道:“往后就可如常人一般行走,再不用拄拐。”
傅元宴听了这话,心中简直激动坏了,胸腔中涌起阵阵酸意,冲得他鼻子都开始发堵。
可他到底不欲在人前失态,听得木清欢这般说,一个蹿身就站了起来,借着侧身的功夫遮掩了面上那险些要绷不住的表情,“唔......那药包倒是还有些,爹我先回院沐浴啦!”
“......”
傅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自家糟心儿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嘟囔:“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员外吐槽自家儿子,木清欢自然不会傻到去附和,她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走到傅辉的跟前,正蹲下想要为他膝上施几针好通一通络,余光却瞥见傅辉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子似乎颤了颤。
她正觉奇怪,抬头一看,却见傅辉方才那眉目含笑的模样已经不再,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右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她。
“你......!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