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身形僵硬,想放慢脚步,又不敢太过明显。
汗水浸透了官袍,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殿外初冬的寒风呼啸,他却觉得燥热难耐,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
他赌了,赌皇上对他的信任,赌皇上对天下太平的渴望。
他压下田虎、王庆造反的奏折,本想待时机成熟再上报,建功立业,谁料想竟被宿元景当众揭穿。
如今,他只能冒险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梁师成能感受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刺得他脊背生疼。
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踩着的是烧红的烙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下一下,几乎要撞破胸膛而出。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他听来,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陛下!臣等也是一时糊涂,才附和梁师成,隐瞒了军情!臣等该死!求陛下开恩!”王黼声泪俱下,匍匐在地,拼命地磕头,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身后的蔡攸等人也纷纷跪倒,哭喊着求饶,整个大殿顿时乱成一团。
“拉下去!”赵佶怒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诸班直一拥而上,将王黼等人拖了出去。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梁师成听着身后的动静,腿肚子一阵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胜败在此一举!
“梁师成,你好大的胆子!”宿元景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梁师成的耳边炸响。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宿元景正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梁师成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镇定地说道:“宿大人,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敢说你没有隐瞒军情?”宿元景步步紧逼,声音如同寒冰一般,刺骨的冷。
梁师成强作镇定,但眼神却飘忽不定,闪烁着心虚的光芒。
“下官……下官……”他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宿元景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猛地甩在梁师成面前。
“你自己看看!”
梁师成颤抖着手捡起奏折,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梁师成,你还有什么话说?”宿元景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师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觉得喉咙干涩,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让他无法呼吸。
“陛下……”他艰难地开口,却只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够了!”赵佶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大殿都晃了一晃。
王黼等人如蒙大赦,停止了哭喊,连滚带爬地回到原位,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梁师成的怨恨交织在他们的脸上,神情复杂至极。
梁师成见状,心中稍定。
皇上还是不忍心啊!
他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
赵佶眼神复杂地扫视着殿内的群臣,心中怒火滔天。
罪己诏?
广开言路?
招安贼寇?
这些大臣,一个个只会夸夸其谈,难道朕真的要向那些泥腿子低头?
“都给朕闭嘴!”赵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仿佛苍老了十岁,“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但是,罪己诏,绝不可能!朕乃天子,岂能自污?”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群臣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他们知道,皇上已经做了决定。
“梁山贼寇,田虎、王庆之流,祸乱地方,必须剿灭!”赵佶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传朕旨意,调集各路兵马,务必将贼寇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臣等遵旨!”群臣齐声应道,声音洪亮,气势如虹。
“至于朝政……”赵佶顿了顿,诸位爱卿,也要各司其职,尽心辅佐,共同匡扶大宋江山!
”
这番话,既是对群臣的敲打,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赵佶深知,大宋的弊病已久,积重难返,想要彻底根治,绝非易事。
但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自己的皇位,他必须做出改变。
哪怕只是暂时的妥协,也要为大宋争取一线生机。
“臣等必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重振大宋雄风!”群臣再次叩拜,声音中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赵佶缓缓站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吐出去。
“退朝!”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群臣纷纷起身,依次退出大殿。
梁师成走在最后面,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宿元景,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宿大人,留步!”梁师成忽然开口道。
梁师成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宿元景的去路,冬日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照在他的脸上,更显阴沉。
“宿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是好一番慷慨陈词啊!”
宿元景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闻言只是捋了捋胡须,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梁公公言重了,老臣所做,皆为陛下,为大宋江山社稷。”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陛下能幡然醒悟,实乃大宋之福。只要陛下励精图治,勤勉政事,必能重现盛世景象,成就一代明君!”
宿元景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梁师成的耳中,如同钢针一般刺痛着他。
明君?
哼,他梁师成绝不允许!
王黼站在不远处,看着宿元景和梁师成二人,眼神闪烁不定。
今日朝堂之上,他可谓是颜面尽失,若非皇上顾念旧情,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这一切,都拜蔡京和梁师成所赐!
“宿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圣明。”王黼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看似附和,实则话锋一转,“不过,要说罪己诏一事,臣以为仍需商榷。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民心不稳,若此时下罪己诏,岂不是自乱阵脚,让那些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蔡攸也紧随其后,附和道:“王大人所言甚是。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先剿灭梁山贼寇,田虎、王庆之流,以正视听,震慑宵小。若贼寇一日不除,朝廷威信何存?此时下罪己诏,岂不是助长贼寇气焰,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他眼神阴鸷,脑海中浮现出蔡京被贬时的狼狈模样,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是为了朝廷着想,实则各怀鬼胎,暗流涌动。
梁师成听着几人的对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才是他熟悉的味道。
宿元景眉头紧锁,他深知几人的心思,但却无力反驳。
他只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臣,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谋之术。
“诸位大人所言,老臣自当铭记于心。”宿元景叹了口气,拱手道,“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只盼大宋能够早日重现太平盛世。”说完,他便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王黼看着宿元景离去的背影,老匹夫,终究还是老了!
他转过头,看向梁师成,眼神中带着一丝探询。
“王大人,蔡大人,随我来吧。”梁师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向皇宫深处走去。
“梁公公,这是要去哪里?”王黼有些疑惑地问道。
梁师成并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声音低沉而神秘:“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为妙……”
梁师成领着王黼和蔡攸,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
殿内装饰奢华,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
“梁公公,这里是……”王黼左右张望,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慎言!”梁师成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说道,“这里是官家清修之所,平日里除了洒扫的宫女,便只有咱家能来。”
王黼和蔡攸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小心翼翼地跟在梁师成身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宿元景那老匹夫,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王黼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竟然怂恿陛下下罪己诏,简直是动摇国本!”
“是啊,他安的什么心!”蔡攸立刻附和道, “如今天下不稳,民心惶惶,下罪己诏岂不是自乱阵脚,让那些乱臣贼子看了笑话!”
梁师成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依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心为国,而是想借此机会,打压我们这些……”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黼和蔡攸一眼。
王黼和蔡攸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梁师成话中的意思。
宿元景这是想借罪己诏一事,将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人拉下马,好扶持自己的势力上位。
“哼,真是老奸巨猾!”王黼狠狠地啐了一口,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绝不能让他得逞!”
“那我们该怎么办?”蔡攸有些担忧地问道。
梁师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今之计,只有……”他凑近两人,低声耳语了一番。
王黼和蔡攸听完,脸上都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这才离开了清修之所。
回到朝堂之上,王黼再次站了出来,语气激昂地说道:“陛下,臣以为,罪己诏一事,万万不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自乱阵脚,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蔡攸也紧随其后,大声附和道:“王大人所言极是!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整顿吏治,肃清朝纲,将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清除出去,才能稳定民心,重振朝纲!”
宿元景看着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赵佶抬手制止了。
“好了,此事朕自有决断。”赵佶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地说道,“宿爱卿,你刚才说,太学生们对朝政颇有见解?”
宿元景连忙躬身答道:“正是,如今天下学子忧国忧民,若是能让他们畅所欲言,或许能为朝廷献上良策。”
赵佶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让他们上书言事吧,朕倒要看看,这些太学生们,究竟有什么高见。”
王黼和蔡攸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原本还想阻止,但看到赵佶坚定的眼神,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压在心底。
“至于梁山……”宿元景再次开口,想要劝说赵佶招安梁山义军。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佶一声怒喝打断了。
“够了!梁山贼寇,罪大恶极,朕绝不会对他们姑息养奸!”赵佶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事休要再提!”
宿元景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梁山贼寇,乃是朕的心腹大患……”赵佶环视群臣,眼神锐利如刀,“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领兵剿灭这群贼寇?”